殷祝闷闷地哦了一声,老实了。
宫人刚收拾好碗筷,外面便下起了大雨。
天空还没完全黑,泛着青黛的色彩,连绵的宫室在暗淡光线下犹如浓墨淡彩的水墨画。
殷祝站在屋檐下,听着雨点落在青石砖上的声音,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
天地间弥漫的潮湿水汽在顷刻间涌入肺中,倒是缓解了不少他这些日子来的胸闷感受。
他扭头看向站在他身旁——好吧是身后半步的宗策,他干爹在这些礼法细节方面向来是一丝不苟,看到宗策脸上的神情却并不显得轻松。
微蹙的浓黑剑眉下,一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睛沉默地望着远方的曲折回廊,仿佛能穿透雨幕,直达时光长河的尽头。
殷祝不禁问道:“你不喜欢下雨?”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宗策,你每日究竟在想什么?
尽管他们这些日子来时常相伴左右,但殷祝还是觉得,自己不太了解他干爹。
他干爹时常会独自陷入沉思,在不看他时,视线总是会投向未知的远方。
从前他希望能看到宗策对自己笑,后来这个愿望实现了,但殷祝却发现,他干爹就算是笑,也是短暂的。
犹如焰火般一闪即逝。
放在现代,这大概是很多二十来岁小年轻追求的忧郁气质。
但他们是非主流的无病呻吟,生在乱世的宗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却都是深刻入骨的苦难。
这是个英雄横死、良善有罪的时代,甚至就连殷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能够改变多少。
或许他也会和无数试图为了山河溅血的人们一样,功败垂成,成为历史的车轮下一只比较大的蚂蚁。
但无论如何,他希望宗策的命运不要再像历史上书写的那样,每一笔都带着万千生民的淋漓鲜血,最终只能以遗憾作为句读。
宗策微微摇头。
“策其实很喜欢雨天,”他说,目光依旧望着远方,“每逢大雨,总给人一种,天地间都被涤荡清白干净的错觉。”
殷祝注意到,他用的是“错觉”,而非感觉。
“只是策在想,前不久新都刚死了那么多人,尸体横陈遍地,一场大雨之后,所有角落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些人活在这世上,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
宗策看向殷祝,平静道:“或许有朝一日,策也会如此。”
“胡说八道什么呢!”
殷祝下意识道:“你就算死了,也会有无数人记得你的功绩和姓名,不仅如此,后世史书也会铭记你的故事,怎么可能一丝痕迹留不下?”
“是非功过,后人评说,”宗策笑了笑,“功臣也罢,佞臣也好,策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
殷祝脱口而出。
宗策看着他,殷祝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暮色下犹如燃烧的星子,倒映着他怔忪的神情。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心绪,喉结滚动,抬起手,脑海中只有一个迫切的冲动:
想要不顾一切,把面前这个人拥入怀中。
此生宗策从未奢求上天赐予他任何,他想要的都会自己去争去夺,可唯有这个人……唯有这个人……
如果世上当真有神明,他想要不顾一切地乞求祂,让他永远年轻,永远健康,永远意气风发。
屋檐下挂起的灯笼摇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无情的大雨自云端倾泻而下,带着丝丝凉意的水雾弥漫在阶上,却浇不灭宗策心中的滚烫。
他最终还是没有放任自己的妄念。
只是伸出指尖,细致而温柔地拭去了挂在殷祝鬓角的一颗雨滴。
“天凉,回去吧。”他低声说,“该就寝了。”
作者有话说:
殷祝:潇洒一条单身狗,追星中,勿cue
宗策:假如你爱上一个有家室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