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及深深注视着格西。
“你做了什么?”他问道。
“有趣,卢先生为何第一反应是我做了什么呢?”格西笑道,“我只是个凡人,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卢及扯了一下嘴角,“你若没有点本事,能当上格西?”
“卢先生这话说的,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格西从墙头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头也不抬道:“我的确在大夏内部安插了不少钉子,这消息也是他们传出来的,但要说做,那我还真没做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了悟那么好用的棋子,竟然就这么白白折损了,太傻,怪我当初没教好他。”
“了悟……你说的是太后?”卢及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太后不是已经被禁足了吗,她不可能对皇帝再动什么手脚。”
“卢先生这个态度,可不像与大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啊。”
“……关心仇人,有错吗?”
格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卢先生说的有道理,不过,现在想要尹昇命的人,可不止屹人,还有夏人呢。”
他捏了捏怀中猫儿的尾巴尖,险些又被挠了一爪子。
“好险好险,”他心有余悸道,“果然,养猫就是有风险,不像狗一样,很难养熟,动不动就给你来一爪子。”
卢及听着他这番话,总觉得意有所指。
但他顾不上计较这些,见格西一副专心逗猫的样子,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转身就走。
格西好心提醒道:“卢先生,你家在城东,你又走反了。”
他刻意咬重了这个“又”字。
消失在门口的卢及重新出现,有些狼狈地道了一声谢,这才急匆匆地向正确的方向走去。
格西望着他的背影,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
清晨的光亮透过山谷的云层,播撒在大地上。
军帐外传来喧闹杂音,躺在榻上的宗策微微蹙眉,睁开了双眼。
他起身披衣走到门外,看到军士们正忙着从一辆辆粮车上卸货,虽然个个满头大汗,却都笑得合不拢嘴。
“大清早,这是做什么?”
他拦下一个亲兵问道。
“宗将军!”那亲兵竟一时都没发现他在身后,吓了一跳。
随后他笑颜逐开地招呼道:“您快来看,这是朝廷发给俺们的新口粮,叫什么……压缩干饼?听说还是用猪油炸出来的呢,泡水里吃,香得很!”
宗策微微一怔:仗都打完了,居然还发补给?
上辈子他在外领兵打仗时,不仅要带着士卒们在当地屯田自给自足,还要厚着脸皮去别处四处借粮,实在难以为继的时候,也不得不低下头去向百姓征粮。
因为光靠朝廷发放的那些粮草,根本无法供给大军每日的巨量消耗。
这些粮草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霉坏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王侯世家田庄里屯烂了的粮食拉来前线以次充好,宗策曾上表激烈反应过数次,每次朝廷说要查,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他走到那粮车旁,从一处漏开的布袋里拿起一块干饼,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很厚实的面饼,没有石子砂砾,也没有土味。
虽然是冷的,但依然能尝到冷油和芝麻的香味。
在极端情况下,这一块人脸大的干饼泡进水里煮成面糊汤,起码能供一支骑兵队在行进路上再撑两天。
“俺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亲兵还在一旁感叹,“顿顿能吃饱,偶尔还能尝尝肉味儿,有衣穿有鞋换,都不用俺们自己寄信回家叫家里那口子忙活,甚至还能寄些钱回去贴补家用。”
他砸吧了一下嘴,由衷道:“将军,您说陛下对咱们咋恁好呢?”
宗策捏着那块沉甸甸的大饼,低低嗯了一声。
这块饼被他揣进怀里,成了他回去路上的干粮。
马蹄疾驰过青草地,扬起一路飞扬尘土。
忽地,宗策勒紧缰绳。
他勒马走到河堤旁,翻身下马,半蹲在溪边,掬起一碰水,简单洗漱了一下风扑尘尘的面容。
看着水面上摇曳的倒影,他心底竟升起了一种近乡情怯的忐忑。
……会是那个人吗?
……他身边,还会有旁人吗?
宗策挽起袖子,将双手和手腕都浸泡在夏日清凉的溪水里。
这么做能让他的头脑保持清醒。
一只鱼儿顺着溪流而下,估计是闻到了面粉和油腥的味道,凑近了些想来觅食。
宗策垂眸看着那鱼儿一点一点地啄食着自己的指骨,酥酥麻麻的感觉刺激着神经,虎口处消隐的伤疤也泛起了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