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参加婚礼,也是宗策临时起意。
换做是旁人邀请,他肯定会婉言推辞,早些回宫陪伴殷祝,毕竟自己能待在新都的时间本就不长,这寥寥数日,没有什么比相伴在心爱之人左右更重要了。
但宗策在明仁堂里遇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兵,赵二。
赵二在先前的一次战役中受了重伤,万幸没有落下残疾,但宗策还是给这批前锋军多放了一个月的假,叫他们好好修养。
谁知道赵二没修养几天,就说有急事要回一趟老家,找到宗策请求返乡,说等月底一定归队,若有违期,愿受军法处置。
宗策以为是他家中出了什么事,想想看,前线虽然战事激烈,但也没到需要派一个重伤患上战场的地步,便准了他的假。
谁知道,竟然会在这里相见。
见到他时,赵二表现得惊喜交加,而在知道宗策是亲自为了弟弟来抓药时,赵二更是抓着他不放,硬是要宗策把药方告诉他,以后由他来为宗略抓药,还非要一分钱不收。
宗策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不必这样,府上有下人可以代劳,而且他今日来明仁堂也不单只是为了给弟弟抓药,这才叫赵二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宗策见赵二几度欲言又止,似乎一直有什么话想说,便告诉他不必藏着掖着,直说便是。
一番询问下,宗策这才知道,原来是今晚他的哥哥赵大准备成婚了。
赵大也曾当过宗策的亲兵,只不过后来因为腿脚残疾,不得不从前线回乡,自寻营生。
但多亏如今朝廷给伤兵和退伍兵的优厚政策,赵大不仅拿了一笔抚恤金,还得了个“二等功”的名头。
在那牌匾挂上他们家茅草屋的时候,十里八乡的人都跑来围观了,有的是稀奇看热闹,有的则羡慕赵大命大运气好,还有些原本都绕着他们家走的媒婆一下子变了态度,成天拉着赵大要给他说亲。
赵二提起这事时,虽然极力克制,但满脸都写着骄傲自豪。
还说将来希望自己能争口气,等伤养好了重返战场,再为宗将军上阵杀敌,争取把这块二等功的牌匾换成一等功,也叫他过一把光宗耀祖的瘾。
话又说回他兄长,赵大虽然有出息了,肯有姑娘上门嫁了,其中不乏有家庭不错模样好的,但他一个媒婆都没答应,只是哼哧哼哧地找来几个同样退伍的兄弟,合伙在城里盘下了一间铺子,开始做布匹生意。
因为踏实肯干,口碑又好,不久后赵大就攒下了一笔钱,把家里的茅草屋翻新成了砖瓦房,还买了一头牛,又在上个月扯了几尺新布,做成新衣裳,带着老娘去同村一户姑娘家中提亲了。
原来这姑娘早就和赵大情投意合,只是因为家里人觉得赵家太穷,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
赵大即使后面赚了钱,也没埋怨过这姑娘的家人,只是说应当的,哪家人不想让自己姑娘嫁个好人家呢?
“宗将军,事情就是这样,”赵二吞吞吐吐道,“俺哥他这辈子最惦记的,除了那姑娘和家里人,就数您了。”
“之前还跟俺说,想再见您一面,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这个机会,这不正好今儿是他大喜的日子,所以俺想请您、请您……”
宗策一个三品大员,当今圣上最器重的宠臣,去参加一个农人出身的底层商贩婚礼,这话就连一向憨厚老实到被人骂缺心眼的赵二,都有些说不出口。
最后他懊恼地挠了挠头,“算了,就当俺什么都没说吧,宗将军您忙您的,俺就不打扰了。”
“这条街上,是不是有卖胭脂水粉的店铺?”
赵二一愣,呆呆点头:“是、是啊,您是要给家里的夫人买胭脂吗?”
宗策微微勾了一下唇。
虽然这笑容一闪即逝,但那双漆黑瞳仁却犹如月夜下平静无波的湖面,沁着丝丝缕缕薄雾般的笑意。
他说:“家中那位天生丽质,素面朝天,从来不施粉黛。”
赵二虽然不懂,但看到宗策这副唇边噙着浅淡笑意的模样,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念头:
宗将军和他夫人,一定非常恩爱吧。
他可从来没见过宗将军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哦不对,有一次,不过那是在陛下面前。
宗策并未发现他的走神,继续说道:“你不是想邀我去参加你兄长的婚礼么?总不好空手上门,得带些贺礼才是个道理。”
赵二登时张大嘴巴,激动万分地瞪大了双眼,啊啊呜呜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竟当场滚下两行热泪来,哽咽道:“宗将军,您真是个大好人!”
突然被发好人卡的宗策有些哭笑不得:“行了,先带路吧,再不去,人家就要收摊了。”
“好,好!”
赵二赶紧用袖子抹去眼泪,挺胸抬头地走在前面为宗策引路,一张脸因为亢奋憋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