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祝缩在被子里,自闭片刻后,闷声喊外面值守的人准备热水,他要沐浴更衣。
宫人速度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一切筹备齐全。
殷祝将自己浸泡在热水里。
酸痛的肌肉得到舒缓,犹如棉花糖融进水里。
他发出一声释然的叹息,修长双臂搭在在浴桶的桶壁上,双目放空,仰头思考人生。
过了一会儿,他做好了心理建设,慢吞吞地把自己沉到了水面下,只露出一个脑袋。
苍白瘦削的肩颈被热水熏红,随着水面下的动作细微地颤抖、战栗,时不时还伴着些许细微的呻吟。
一滴晶莹水珠从纤长睫羽上颤落,在水面上荡起圈圈涟漪。
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每次药瘾发作,殷祝基本都不记得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但这次不太一样。
可能是因为太医开的药有了效果,也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坚持戒断,后半程他其实还算清醒。
虽然被敦得差点神志不清,但殷祝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清了宗策身上没有多出来的伤痕。
北屹王太子具体的进攻日期他记不清了,只知道对方秉着一种十拿九稳的心态,带着军队南下围城,一路上走马观花,还顺便拜访了驻扎在各地的北屹权贵,简直是公费旅游。
不过从克勤此次动兵的目的出发,倒是很好理解。
无非立威、敲打、拉拢三件套罢了。
等兵临城下,他又派来一名信重的大夏叛徒军师,携重金前来说降,在被宗策连人带礼地轰出城门后,才恼羞成怒地下令猛烈攻城。
殷祝是后世人,所以很清楚历史的发展。
但他很好奇,他干爹又是怎么知道的?
身为主将,居然敢这么随随便便地跑回新都来找他,换做一般人,殷祝肯定会觉得对方玩忽职守;但按照宗策的性格,那肯定是因为确定了一丝一毫的纰漏都不会出,才放心回来的。
殷祝完全没觉得自己双标。
他甚至做好了宗策这次回来,会借机向朝廷要钱要粮的打算。
虽然根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大夏国库自迁都后,就是东边打水西边漏,缝缝补补又三年。
为此殷祝还颇废了一番心思,砍了一大笔朝廷没有实质用处的公款支出,又顺便狠狠挤压了一下好用的宋千帆牌海绵,让他早日把那笔钱款筹集到账。
但宗策却什么也没提。
“他走了?”殷祝问苏成德,“一句话也没留下?”
“不,宗大人临走前,托奴才转告陛下您一句话……”
苏成德小心翼翼地说完宋千帆妹妹的事,掀起眼皮观察殷祝的神色。
结果发现陛下正在瞳孔地震。
“他知道了?”殷祝拔高声音,像是一条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他居然知道了!!!”
“见鬼,他是怎么知道——哦,他去了宋千帆府上。”
殷祝那张苍白昳丽的面孔上,顿时露出了“朕要砍个脑袋玩玩”的阴鸷神色,吓得苏成德一哆嗦,赶紧低头不敢再多看。
“对了,”殷祝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去查查,那包粉末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放在朕屋里的,把人揪出来,送去大理寺和了悟一起审,有消息了第一时间上报给朕。”
“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殷祝有下令不许人多嘴讨论,但祁王替太后请来的僧人竟是刺客、太后祁王接连被禁足,这两条劲爆消息依旧很快传遍了新都上层。
新年刚过,就出了这么一件大事,朝廷大臣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讨论的好机会。
内阁一众老臣还为此私下召开了会议。
以王存王阁老和唐颂唐阁老二人为首,众人畅所欲言,纷纷义愤填膺地指责那刺客胆大包天。
却无一人敢提及被禁足的太后和祁王。
王存冷眼望着这帮人,心中了然:
看来在座不少同僚,已经被祁王收买了。
这道理说来奇怪,但只要多想一步就能明了:
如此严重的情况,陛下却只给了祁王禁足的惩罚,就说明陛下是认为此事与祁王无关的。
若是此时替祁王求情,以那一位的性格,反倒会触怒陛下,得不偿失。
但太后乃是陛下生母,子禁足母,不合伦理,倒反天罡。
按理说,诸位饱读诗书的大儒们,肯定是要上谏劝阻的。
但他们为什么个个避重就轻?
因为有人不愿意看到太后解除禁足,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混迹官场,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
王存想着家中旁系子弟最近上报的禁军轮值变幻,冷笑一声,重重地把茶碗放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