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们年纪都大了,”他对着药炉轻摇蒲扇,“陛下还是少折腾他们些吧,万一要是真在金銮殿上出了事,史书上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朕还在意这个?”
殷祝满不在乎道:“哪怕后世说朕是暴君都没事,人死万事空,只要朕这辈子活得问心无愧就好了。”
宗策便问道:“那陛下以为,怎样才算问心无愧?”
“唔,收复山河十四郡,为大夏一雪前耻,”殷祝想了想回答道,“还有让百姓过上衣食丰足的好日子。”
“十分不易。”宗策盯着炉子内焦炙的炭火,轻声道,“不过,这也是策的心愿。”
顿了顿,他又淡淡询问道:“除此之外,陛下还有其他心愿吗?”
“啊,什么?没有了吧……”
殷祝下意识回答。
“昨夜,”宗策喉结滚动,似乎有什么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但他还是逼着自己说了出来,尽管声音略显沙哑。
“策进屋时,陛下是清醒的吧。”
他他他干爹竟然说出来了!
宗策的坦白来得猝不及防,殷祝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干爹突然要戳破这层窗户纸。
今天在殿上,他不是表现得很好吗?
君臣相得,伯乐知己,流传出去也是一番佳话。
……再多的,他真的给不了了。
他低下头,死死盯着气口冒着白烟的药炉,十指绞紧。
许久之后,殷祝自暴自弃地抬起头,直视着宗策的双眼。
“你想说什么?”
宗策看了他数息,忽然无声地叹了口气,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释然的浅淡笑意。
“陛下不必说什么,策都明白,”他说,“策本无意给陛下徒增烦恼,只是一时妄念,情难自禁罢了,您大可以当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殷祝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这人怎么能用……这么一副平淡的口吻说出这种话来!?
“那你呢,”他压抑着问道,“你怎么办?”
宗策闻言,露出了微微诧异的神情。
“陛下不必在意这些,”他认真说道,“策不会再让陛下为难。”
“一口一个‘陛下’,朕看你从来没把朕当过陛下!”
殷祝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他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攥紧双拳,牙关紧咬地怒视着宗策。
而他干爹脸上还是一副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仿佛自己有多无辜似的,哈!
“如果朕说,你这次去边关,这辈子就不要再回来了,给朕一辈子守在那儿,你也答应?”
宗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很好,”殷祝狞笑起来,大逆不道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宗策你今天但凡是说出一个‘好’字,朕立马就把你的总督给撤了,滚到军营里刷马槽去!”
“陛下,别说气话,”宗策叹道,握着他的手指放下,“军国大事,不可儿戏。”
但他偏开头,不愿再看殷祝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睛。
可那目光的力量从未消散。
随着时间流逝,还愈发让他无法忽略。
宗策握着蒲扇的指尖颤抖起来,只觉得面前这个人的存在与他来说,便是一种折磨和痛苦。
犹如万箭攒心,五脏俱焚。
却甘之如饴。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白雾在明亮烛光下缓缓飘散,无所寻觅。
宗策忽然用力闭了闭眼睛。
罢了。
他放下蒲扇,起身大步走到殷祝面前。
——然后捧着殷祝的脸颊,强硬地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