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祝咋舌:“的确了不起,我十岁的时候还在家门口的公园里找不到北呢。”
宗策迟疑道:“陛下说的可是皇宫?”
“啊……对,差不多吧,”殷祝含糊道,“总之就是那个意思。”
宗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殷祝自己或许不知道,但偶尔在深夜,他会梦呓一些宗策听不懂的字句,比如“干爹保号”、“妈我们是真爱别抽我”之类的话。
太后和了悟的事情,宗策从来不在殷祝面前提起,毕竟是生母,放在谁身上都是过不去的一道坎,但殷祝似乎全无介怀的意思,在梦中还亲亲热热地喊着“妈要吃土了再打点生活费呗就当喂狗了”,那语气听来,竟亲昵得像是富贵人家的独生子一样。
但宗策想起“殷祝”这个名字,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
即使是天上的神仙,也会有子嗣后代,从前他以为殷祝是山间精怪或是某个不在神位的野神附身于人间帝王之身,现在看来,倒是还有一种可能——他是天宫中两位神仙宠溺的小儿子,瞒着双亲,偷偷下凡,还同他这个凡人相爱。
可牵牛织女的故事在先,就连宗策这样不怎么关心民间神话故事的人也知道,仙凡相恋乃是大忌,先不说自己身为凡人寿命有限,万一被天宫中的人发现了,降下天罚,又该如何是好?
更别提,他们还是同性相恋。
难不成,他们将来也要像神话中那些爱而不得的眷侣一样,每隔一年、甚至是百年千年,才有机会团聚?
宗策沉着脸,满脑子都是鹊桥相汇和白蛇被压雷峰塔的悲情故事。
但这些脑补并不妨碍他一把拉住准备偷偷摸摸下床离开的殷祝,淡淡道:“要凉了,快把药喝了。”
殷祝:“…………”
可恶,还以为能逃掉的。
他极不情愿地端起药碗,捏着鼻子喝了两口,苦得是龇牙咧嘴,七窍生烟,正要督促他干爹也一起喝共患难一番,外面突然来了个亲兵,还说有急事要与将军汇报。
“策先出去一趟。”宗策起身道。
殷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一闪,方才想到的念头就又冒了出来。
难得他干爹今日清闲……
说干就干,殷祝从床缝里翻出归亭给他的小药瓶,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奇怪的味道,想了想,还是胆怂没敢倒太多,也怕药性相冲,于是便准备先倒上那么一两滴,试试看效果如何。
俗话说得好,人往往是在干坏事的时候最有行动力。
等宗策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殷祝正襟危坐地坐在床边,面前还摆着一个空荡荡的药碗,连药渣都没剩下多少。
宗策:“…………”不对。
殷祝关切问道:“回来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陛下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宗策说。
“那就好,朕已经喝完了,轮到你啦!”殷祝十分热情,笑容更是灿烂无比。
很不对。
陛下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宗策环顾四周,没发现殷祝偷偷倒药的罪证,又上前一步掀开被子摸了摸,最后甚至都弯下腰,仔细查看了一遍床底下。
“你这是干什么,不相信朕的保证吗?”殷祝博然小怒,色厉内荏地指责道,“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喝完肯定就一口气喝完,绝不会耍赖——快点快点,该你了。”
他虽然口口声声保证,但宗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殷祝怕再这么下去被发现端倪,干脆把人按在床边,又殷勤地主动端起药碗凑到他干爹唇边:“大郎……不对,是爱卿啊,你该喝药了,你看看,出去一趟,嘴皮子这么干,正好喝两口药润润。”
第一口苦药下肚的时候,宗策终于想起来了。
当初自己被关在偏殿里,那个太监走过来让他为皇帝试药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态度。
殷祝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说说看,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
宗策:“…………”果然如此。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榻边,仰头将最后一滴药一饮而尽。
然后放下药碗,不紧不慢地勾起唇,盯着殷祝似笑非笑地问道:“陛下说的,是哪里的变化?”
顶着宗策目光炯炯的眼神,殷祝哑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