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求不高,只要能比平时多争取半个时辰就行。
但苏成德却说:“宗大人说,叫陛下保重身体,集东郡传来急讯,大片良田被毁,不知是当地屹人的反抗势力还是附近山匪所为,为确保万无一失,宗大人打算先带人过去看看。”
殷祝愣住了:“他去集东郡了?怎么都……”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声?
“应是事发突然吧,”苏成德猜测道,“奴才见宗大人时,他眉头紧锁,面带忧愁,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奴才为了不让他担忧陛下这边,便自作主张,说陛下这几日晚上应该都不回府上了,宗大人大可放心离去。”
殷祝夸奖道:“你这随机应变的本事不错。”
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又问了一句:“所以他当真没生气?”
该不会是心里怪他,才会这么急匆匆地走吧?
“没有,宗大人看上去很平静,还很郑重地叮嘱奴才要照顾好陛下,说奴才是陛下最倚重的近臣,切莫不可辜负陛下的信任。”
说到这里,苏成德忍不住笑了笑,不无自豪道:“当时奴才就说,您这不是在寒碜咱家吗?谁不知道,宗大人您才是天子身边第一近臣爱臣,我算老几啊。”
“倒也不必如此自谦。”殷祝说,“朕对你,从来也都是信任有加的。”
但经过苏成德这么一说,殷祝觉得,他干爹听到这番话,不说表面上如何,心里肯定也是暗暗高兴的,怪不得就算知道自己不回府按时休息也没怎么生气呢。
这波稳了。
“你做的不错,”殷祝丢给苏成德一个赞许的眼神,“朕记得你喜欢翡翠,正好前些日子城中有位屹人富商被定罪抄家,家里抄出一尊半人高的翡翠镶金玉佛。你跟了朕这么多年,办了不少事,朕也没赏过你什么好东西,这样,朕给你写封圣旨,自己去库房领赏吧。”
苏成德呼吸一窒,那尊玉佛他是见过的,当时还在咋舌,这样的宝贝怎么就落到了那群蛮子手里,金子蒙了尘都不知道打理。
还偏头和自己干儿子感叹,说有朝一日若是能在家里供上这么一尊,那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
没想到,这才没几天,陛下就把这宝贝转手赐给了他,甚至还知道他喜欢翡翠……
苏成德接过圣旨,声音颤抖地跪谢了殷祝。
转身离开时,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他走后,宋千帆收回视线,问道:“苏公公虽为宦官,但的确人品能力了得。但陛下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赐给他,是不是太过了些?”
像是担心殷祝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又委婉补充道:“毕竟当初那尊玉佛入库时,半个硝城的人都来看了,臣听那些士兵们议论,都以为您要么将其收入皇室宝库,要么会赐给宗将军呢。”
“当然,这宝贝赐给谁,都要看陛下您的意愿,但又是圣旨,又是让本人亲自去领,未免会给苏公公惹来非议。”
“苏成德活的年头可比你我二人多,他能不知道吗?”殷祝淡淡道,“只不过他更想要那宝贝,所以顾不上旁人的风言风语了。”
“而且他身为太监,没有子嗣,自然只能多留些财宝傍身,这玉佛价值连城,又是朕亲笔写了圣旨赐给他的,意义重大,对他来说,不亚于一道免死金牌。”
但殷祝还有一层深意没说。
这尊玉佛太显眼了,全城人都觉得他会把它赐给宗策,战时拉拢有功大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若是殷祝大张旗鼓地把玉佛送给身边的宦官,有心人就会多想,是不是皇帝和将军之间出现了矛盾?就算没有,皇帝这个举动,也难保手下大将不会心生不满——老子拼死拼活在前线给你打仗,结果你转头却把这么贵重的宝贝送给了身边端茶倒水的太监,闹呢?
这些都是正常人的思维,也是唐颂会想到的。
殷祝此举,就是在迷惑他,让他主动出招。
他相信自己和他干爹之间的情谊,也相信宗策绝不会因此而多想。
他们昨天还同床共枕相拥入眠呢,区区一尊玉佛算得了什么?
单凭黄老爷说的那番话,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殷祝睡觉都睡不踏实,必须得用尽一切办法尽早弄死他,还有他身边的党羽,也都要一起流放三千里,在他收复山河十四郡前绝对不准踏入大夏国境半步。
但那个人如果是他干爹的话……
咳,那啥,一码归一码。
殷祝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在缭绕的香烟中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为什么,都到这个时辰了,他的精神倒还挺亢奋的。
“宋爱卿,”他半开玩笑地问道,“你说,要是有一天,朕禅位与宗策,你我同朝为官,你觉得如何?”
啪嗒。
宋千帆手中的笔,自由落体摔在了地上,在袍角处飞溅起一片颇有写意山水样式的墨汁。
但他顾不上脏污的衣裳,大惊失色地瞪着殷祝,双唇颤抖着,一句“男色误国”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陛下,万万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