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来的是二房两个姑娘,辛夫人瞧了还暗自叹了一番,国公府几辈人一辈赛一辈,模样越来越整齐。后来正主儿一进来,辛夫人便觉眼前一亮,确实如媒婆所说,一身的朝气,只一眼便压过了旁的姑娘。
人到了跟前,垂目与她见礼,辛夫人也不好盯着她一直瞧,先夸了几句,再送上了见面礼,趁着说话的功夫,暗里慢慢地打探。
脸颊饱满,有血有肉,一双眼睛如同葡萄,好几回瞪向一旁要插嘴的四娘子,模样说不出的霸道威风。
辛夫人大抵明白了自己儿子的眼光,怪不得不惜劳财伤命,日日奔波…
韩千君也是头一回见辛夫人,与她想象中的温婉不一样,容貌偏英气,身上有一股隐隐的英姿飒爽。
做贵妃的那一年,辛家乃商户,没资格进宫参加宫宴,庆幸先前没在宫中相见,辛夫人没对她磕过头,也没见过她威风凛然的模样。
今日不用郑氏说,她全程乖乖巧巧地坐在郑氏身边,自认为给未来的婆母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两家婚期定下来,府上便该大摆宴席了。
可翌日韩国公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的好友们递上邀请函,御史台突然在早朝上弹劾韩觅阳,检举韩国公府上作风不正,不顾百姓疾苦,生活奢靡无度,为求一壶美酒大肆糟蹋粮食,私底下更是兴起了烤活牛这样伤风败俗的恶习。
一副字画动辄几百两,挂在廊下招摇,有意蛊惑上门拜访的官员。
从决定为秦家翻案的那一刻起,韩国公便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只不过用这个里头就想拿下他,未免太小看他了。韩国公当场便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单凭你们御史台一句空口诬陷,便要定我的罪了?陛下一双慧眼,明察秋毫,容得了你们在此公报私仇?”转头看了一眼左侧的薛侯爷,恍然大悟般,“我道侯爷昨夜宴请御史台徐大人,是为何事,原来是商议着要收拾老臣啊…”
御史台徐大人脸色一变,心中震撼他打探消息的能力。
韩觅阳不想与他们废话,“要查便查,要搜就搜,横竖我这个国公爷软弱好欺,人人都能来踩一脚,不过提醒你们一句,前段日子,府上起了一场火,我那屋子烧得一团漆黑,前两日又落了雨,还没来得及修缮…”
御史台的徐大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韩觅阳软弱好欺?
话说出来,也不怕闪了牙。
一旁的薛侯爷笑了笑,讽刺道:“国公爷的这场火烧得倒是时候。”
韩觅阳转头瞪着他,唾沫星子都快飞到他脸上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自然灾害防不胜防,起火能是我控制的?我要有这本事,不一个火星子飞过去,先烧了你侯府?我是多想不开,烧自己的屋…”
满朝文武都知道韩薛两家水火不容,一个是皇帝的母亲,一个是昭德皇后的娘家,这样的争论,隔上几日便会发生,见怪不怪。
更热闹的时候都有,一个姜家,一个薛家,一个韩家,相互咬起来,比听戏还精彩。
皇帝大多时候懒得去管,任由他们吵完。
今日少了一方,韩国公似乎还觉得不够热闹,突然质问御史台,“怎么着,这是抓人抓上瘾了,前几日早朝下来,姜大人还没走出宫殿呢,你们便急着把人抓走,扣了一个莫虚乌有的罪名,私自贩盐,关了三四日,至今人还没把人放出来,到底查清楚了没有,他有没有犯罪?”
此话一出,底下一群臣子不免诧异,交头接耳。
谁不知道皇帝宠爱姜家的庶女漓妃娘娘,为此不顾昭德皇后的脸面,把国公府的嫡女,贵妃娘娘都退了回去。
作为贵妃娘娘的父亲,姜观痕入狱,韩觅阳不该拍手称快吗,怎么今日为姜观痕说起话来了。
“什么贩盐…不就是前几日姜大人给陛下递了一份沉冤的奏折,便把你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了…”
御史台徐大人预感到大事不好,心中大骇,求救地看向薛侯爷。
薛侯爷的脸色也变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韩觅阳也没必要再等了,脚步出列上前掀袍跪下,将袖中的一道折子呈到了头顶,朗声道:“启禀陛下,臣今日有冤要请。”
薛侯爷也上前,跪下道:“陛下,臣有要事相奏,臣…”
皇帝打断道:“韩大人有何冤?”
薛侯爷心凉了半截,完全不懂如今的皇帝到底是怎么了,为了一个秦家余孽,竟要把刀对准自己?他疯了吗?他连太上皇的话都听不进去了?薛侯爷急忙阻止,“陛下…”
韩觅阳比他的声音更高,“并非臣有冤,近日臣听闻秦家老宅夜里时常闹鬼,喊冤之声凄厉悲惨,百姓人心惶惶,怀疑秦家当年叛国一案另有隐情,臣为查明真相,找到了当年的几样物证,事情巨细都呈在了折子上,秦家叛国之罪实乃冤枉,臣恳请陛下为秦家翻案…”
平静的湖面,突然掷下一颗大石头,惊起了圈圈浪潮,殿内安静了一瞬,议论声犹如蜂群碾过。
薛侯爷反应过来,当下反驳道:“秦家叛国一案,乃当年太上皇与陛下亲自结的案子,人证物证俱有,韩大人此时喊冤,是为何意,莫非是想说陛下昏庸无道,冤枉了忠臣?”
韩觅阳不理他,只跪在地上同皇帝道,“陛下英明。”
“呈上来。”
皇帝突然发话,殿下瞬间又恢复安静。
个个屏住呼吸,看着高沾从御台上下来,走到韩国公跟前拿走了他手里的奏折,又登上御阶,递给了皇帝。
漫长的安静后,皇帝缓缓抬头,问道:“秦家闹鬼,就韩国公韩大人一个人听见了,你们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