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满朝文武无不人心惶惶,唯恐一夜醒来,身上就?多了莫须有的罪名。
高阁老经营多年?,不说直属的亲眷和徒子徒孙,光下头帮他办事的便?多如过江之鲫,有真的,也?有扯虎皮做大旗的,彼此盘根错节,若都一概而论,势必影响时局。
另有女眷们明里暗里相互勾连,发挥的作用并不逊色朝臣多少,也?需得细细追查。
其中有人自甘堕落,也?有的迫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甚至也?不乏稀里糊涂就?被当枪使,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助纣为虐的,这些都要好生区分,断然不可一竿子打死一刀切。
最后,还是天元帝亲自发了话,当众命三司会审,再?加吏部结合过往政绩汇总,必然不叫有罪者?逃脱,也?不会冤枉任何无辜者?。
如此,方才稳住了。
只又有借机收买人心者?,趁机拉帮结派者?,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简直比高阁老倒台之前更热闹了百倍不止。
作为高党据点之一的江南更是重?灾区,南直隶按察使朱元抓了那两人之后,仅仅三天,从上到?下的官场几乎被清洗一遍。
此番动作如此干脆利落,可见不仅天元帝早有准备,便?是下头的人也?筹谋良久,如此方能无缝接替,不至于影响上下正常运转。
甚至许多百姓都不知道,一夜之间,顶头掌管他们生死的父母官已换了一批。
此番杭州虽在事发边缘,然秦放鹤等?人也?从邸报和周遭动向中嗅出波诡云谲,偶然听到?一点坊间传闻,已觉毛骨悚然。
然对秦放鹤等?人而言,此番却得了极大的好处。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周围的学子们,对他和汪淙越加推崇,凡事无有大小,皆要来问?过他们的意?见,得了看法?之后,才转头去做。
这才只是学场之内,推到?官场,更不知要多么?夸张。
不过很?快,他们便?体会到?了。
时任杭州知府刘兴玮下去视察府学,顺便?考教学问?,考了一回之后,便?张口问?山长:“汪大夫家的公子可在么??”
汪扶风身上挂着谏议大夫的官衔,亲近者?直呼其字号,疏远者?却也?不甘心只呼姓氏,便?将?官职加上,既表敬重?,却又显出几分松弛亲昵来。
山长便?说汪扶风的弟子游学至此,汪淙一早请了假,在外与人文会。
非但汪淙不在,因秦放鹤来的关?系,不少优秀学子想去一教高下,也?跟着请了假,甲班座位都空了一大片。
刘兴玮扑了个空,闻言不怒反喜,和煦笑道:“这很?好,年?轻人么?,正该四处走一走,增长见闻,很?不必死读书?,没得把人闷坏了。这倒叫我想起年?轻时候的事了,他们今日却在哪里集会?可巧本官有空,便?去凑凑热闹。
高阁老倒台之前,董春早已位高权重?,刘兴玮巴结不迭,却也?不好表现太过。然如今对方越发炙手可热起来,距离首辅仅一步之遥,什么?颜面体统,便?都可抛之脑后了。
老的中的那批心机重?城府深,且没个由头,也?不好登门?,如今两个小的在此聚堆,岂不是他的买卖到?了?
听说汪扶风颇看重?那个小弟子,就?连董阁老也?许他初一登门?,眼见便?是前途无量。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错过此等?良机,老天也?不容他!
西湖之美古已有之,颇多文人墨客在此留痕,又有豪商巨贾广兴园林建筑,当真处处是景、步步动人。
这日正飘着点牛毛细雨,整座西湖便?似那美人笼纱半遮面,越发朦胧动人起来。
有本地学子带头组局,请了秦放鹤和汪淙等?人来一并游湖,中午在西湖深处的一家小馆内吃喝。
此时虽未到?荷花盛开时节,然荷叶却已长得极好,浓翠叶片如盖,正的歪的斜的,都在濛濛水雾中熟睡。
水汽多了,便?汇成水珠,一颗颗又大又圆,滴溜溜滚在叶脉上,窝在叶片凹陷处,晶莹可爱,活像化了一碗水晶。
众人乘坐一条精致画舫,只叫船夫慢慢地撑,他们便?在里头联句,输者?罚酒一杯,或抚琴高歌。
几轮过后,兴致正酣,便?有人笑道:“我等?今日在此畅玩,背靠西湖美景,又有子归兄此等?远来贵客,又不乏灵光迸发的好句,如此丢了实在可惜。不如抄写下来汇编成册,也?刻个本子,数年?之后再?拿出来看,岂不有趣?”
他说得委婉,在座诸位却都听懂了:
数年?之后功成名就?,再?看时也?不枉年?少一场轻狂,自然又是别样滋味。
在场的最大的也?才二十来岁,多有年?少成名者?,此时正是他们最蓬勃最昂扬,也?最不知天高地厚最满怀希望的时候,谁都觉得自己会黄榜登科,谁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故而纷纷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