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子里,传来一声悠长雄浑的牛哞。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举步朝着村子走去。
此刻,村头老桂树之下,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半躺在树下,背靠着桂树粗壮的树干,神态悠闲惬意。
少年相貌平凡,身着满是褶皱的粗布短衣,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天上的几点星子,嘴里还随意地吹着口哨。
突然,一道欢快的声音响起:“阿丑哥哥,青牛可威风啦。”孩童满脸兴奋的笑容,小脸红扑扑的,说起话来却清晰利落。
被孩童唤作阿丑的少年坐直身体,看向从老青牛背上跳下的孩童,质问道:“阿呆,是不是闯祸了?我可听见马嘶声,那马的惨叫!”
阿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走到阿丑身旁,挨着树挤在阿丑身边坐下,说道:“我相信青牛能踢死老虎啦。嘿嘿,阿丑,原来你没骗我!”阿呆一脸兴奋,随后四下张望一番,才小声说道:“阿丑,我现在不敢回家,怕那两个人追到家里,到时候爷爷又该罚我了。我现在该咋办呀?”
阿丑满不在乎地说道:“就在这儿等着吧,我来打发他们。”
阿呆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那两个人会功夫呢。”
阿丑白了阿呆一眼,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阿呆顿时着急起来,连连说道:“可是,可是阿丑你的功夫都散了呀。”
阿丑嘿嘿一笑,自信满满,扬了扬浑圆的手臂,摸了摸阿呆的脑袋,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天要是真塌下来,也是先砸烂我的脑袋,阿呆啊,你有的是时间挖个地洞藏起来。”
阿呆气鼓鼓地说道:“谁要躲地洞!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要像个爷们!将来我阿呆的名声,肯定比阿丑你还大……”
阿丑忽然站起身来,轻声呢喃道:“顶天立地,站稳都不易,顶天?谈何容易啊。”
阿呆着实没听懂,悄悄躲到了老桂树后面。村口大路上,正缓缓走来两个人,一老一少,步伐不紧不慢。
阿丑目光凝视过去,细细观察两人的步伐。老者步行,每一步落下,竟不带起一丝灰尘,可见轻功造诣非凡。
而那少年,脚踏地面咚咚作响,内力刚猛,却控制欠佳。只一眼,阿丑便做出这些判断,若非江湖中人,绝无这般独到的眼力。
一老一少径直走到老桂树下的阿丑面前,在三尺之外站定,抱拳行礼道:“请问,阁下可是萧家阿丑?”
阿丑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人。
老者身旁的少年,只是抱拳示意,并未开口,目光直直地打量着阿丑,神色间跃跃欲试。
阿丑呵呵一笑,睁开双眼,说道:“刘家堡的朋友?”一眼便识破两人身份。
老者哈哈一笑,赞叹道:“好眼力!不错,我们来自刘家堡。这位,乃是刘家堡少堡主刘堂英。此次前来,是想请萧家阿丑帮忙出手除掉一个恶人。堡主碍于身份,不便亲自出手,只能另请高手。如今江湖后起之秀中,萧家阿丑名声最响,信誉最佳,连小小稚童都能传唱你的事迹,你是我们不二之选。酬劳方面,绝对公道,咱们可以商量。”
阿丑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之色,摇了摇头,说道:“我已不再做这种买卖,有些困倦了。”
老者一脸诧异,紧紧凝视着阿丑,说道:“当真?”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犹如一汪清泉骤然结冰,散发着冷冽的压迫感。
阿丑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刘家堡少堡主刘堂英上前一步,盯着阿丑说道:“这么说,我们这一趟是白跑了?!不过你的牛踢死了我们的马,你总得赔偿吧?还有,这一路回去,我们都得走着,鞋袜弄脏了,都得花银子重新置办。这些,你都得负责!”
阿丑摇了摇头,面露尴尬之色,说道:“我已散尽钱财,如今身无分文,实在抱歉。若你们愿意记账,我日后有钱了定不会赖账,定会亲自到刘家堡加倍偿还。”
刘堂英不依不饶,冷笑道:“赊账?我们只赊给朋友!既然如此,就把那头牛抵给我们,倒也不错!还有,那骑牛的孩子也一并带走,给我放养青牛。”三言两语,便暴露了他的敌意。
阿丑依旧摇头,眯着眼睛说道:“牛,不能给!这孩子,你们也不能带走!这笔钱,我是非欠不可。”
刘堂英面色一寒,冷笑道:“你说欠就能欠?我偏不答应。今日,牛和人,我刘堂英都要带走。”他咄咄逼人,嚣张至极。
阿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如今确实有些发胖了,淡淡地说道:“别仗势,莫嚣张,勿作恶。”
刘堂英冷笑连连,怒喝道:“我就非要仗势欺人,非要嚣张跋扈,非要无恶不作,你又能把我怎样?你敢惹刘家堡?!刘老,把那孩子给我抓过来。”刘老神色漠然,身形一闪,脚尖轻点地面,身体腾空而起,绕着老桂树一转,便到了树后,瞬间将正悄悄往树上爬、试图藏身的阿呆抓了出来,提在手中。
刘堂英哈哈大笑,猛然握拳,朝着阿丑扑去。阿丑微胖的身体陡然挺直,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气,英姿勃发,一拳轰出。双拳相撞,刘堂英身形一顿,噔噔噔向后连退三步,稳住身形后,大喊一声,再次劈手扑来。
他施展出刘家堡武功中的“推、拿、劈”三字要诀中的“劈”字诀,反手将阿丑打得连连后退,这一幕实在出人意料。阿丑一招过后,竟毫无还手之力,很快便落了下风。不过,无论刘堂英如何攻击,却始终无法将阿丑打倒,这个发胖的萧家阿丑仿佛永远不会倒下。
最终,刘堂英拳头发疼,只能罢手,大笑着说道:“萧家阿丑,武功全废。现在,叫小丑还差不多!哈哈哈哈,实在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刘老,咱们走!”
刘老一手提着阿呆,转身一手牵着青牛离开。刘堂英则翻身坐上青牛脊背,发出畅快的大笑。
阿丑抹去嘴角的残血,微微不可察地向阿呆点了点头,传递出一条讯息。不哭不闹的阿呆,心领神会!
夜已深沉。小村口老桂树下,阿丑缓缓弯腰,发出阵阵咳嗽,一脸痛苦之色,最后喃喃自语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被犬欺啊!阿呆,只能委屈你受点苦了。敢骑我的牛,简直是不想活了。刘家堡,算什么东西!”
这时,夜色中一个老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阿丑身后,双眼之中神光闪烁,正望向村口那条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