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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九,旭京市第一医院,南楼501室。
宽敞明亮的病房内,几位医生围在病床旁,病床上坐着一个有些瘦削但精神十足的老人。
为首的一位医生问道:“陈书记今天感觉怎么样?”
老人回答:“好多了,能吃能喝能下地,就是你们不让我出院工作,心里不踏实。”
医生像是见惯了对方严肃模样,笑眯眯地说:“瞧您这话说的,谁家病人做完手术不得休整休整调养调养,我们会根据您的恢复情况会安排您尽快出院,您宽心在这儿再住几天。”
在一旁戴着金属框圆眼镜的青年男人说道:“王主任说的对,爷爷您就再在医院住几天,有什么事叫我和长松去做就行。了了肯定也希望您能健健康康的。”
“唉,也不知道他收到信没有。他从小在外面长大,被爸妈惯得娇,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不过这样吃吃苦也好,以后才担得住家。”
青年男人应道:“书信是要慢一些,他三月的信,我们不也七月才收到。说不定下次信到,他也回来了。”
几位医生见老人没有再提出院的事,悄然合门出去了。
“我这病发的突然,拉拉扯扯一年都要过了,实在是拖后腿,不然这些事情早该处理干净了。你爸那边现在怎么说,你同我好好讲讲吧……”
今年的旭京雨雪稍丰,厚厚的雪把整座城都盖住了,不露一点儿声响。
而小箐村除了早上有些细白的霜,太阳一升起,满眼都是一片郁郁葱葱景象。
陈归辽今年难得没生病,没穿新棉衣但手脚也不发冷,而且晚上被方猗竹用厚棉被裹着往怀里一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暖和的。他身体好了,什么都想试一试,闲不住,喜欢往外跑,还让方猗竹抓住悄悄用冷水洗漱两次。
方猗竹见他出去穿得也厚实,回家也早,慢慢的也没有多担心了。
每月开集市那几天,陈归辽都要到镇上邮局问问有没有自己的信,慢慢地里面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了。这次他刚到门口,穿浅粉格子衫两股麻花辫的小姑娘就拿着两封信站起来说:“小同志,你的信。知道你会来,我早上就给你收好了。”
“谢谢谢谢,麻烦了。是旭京来的吗?”
“是的,厚厚的两大封,你家人应该给你寄了些东西吧,快拿回去拆开看吧。”
“唉,辛苦了。”
陈归辽接过信,低头错开一看,都写着“台十省楼台县盘龙镇陈归辽收”,然而却是不同但十分熟悉的两个字体。
陈归辽快步走回家,心蹦蹦跳,出了一层薄汗。方猗竹去开会了不在家,陈归辽回房打开窗,坐在桌前小心翼翼拆开信封:
“*孙了了:*
*来信收悉。*
*我旧疾频发至外就医三月余,再闻世事,已是温云大故。如今陈家只你我二人,相隔千里,切望珍重。*
*我知你自幼不喜‘正经事’,但因有牵连,仍需说明,知青下乡多有考量,并非世人表面上看来简单。如今也有因革命一事,城中青壮年流动大,就业困难,为缓解人口压力故行此策一说,你留心看些应当能明白。知青下乡已过七年,嘉湖女知青遇难一事已轰动旭京,想来五年内应有大变动。事情繁杂,信里一时也讲不清,等你回京再细说。望你孤身在外不忘家训,淡泊明志,勤勉自新。*
*随信附寄一些钱粮。切保重身体。*
*祖父陈沐州谕*
*六月初四*”
陈归辽迅速看了一遍,看到“身体已大好”,心上的石头就落了地,又每个字细细念了一遍,眼睛微酸。信封里除了信纸就是些粮肉布票和一些纸币,陈归辽没细看,又拿起另一封同样厚实的信,里面写到:
“*师弟了了:*
*信件我已送至爷爷处。爷爷手术十分成功,现已转至第一医院调养,年底应当能出院,期间我同解长松少校会探望服侍,不必过于忧心。*
*停学以来,家父以及诸位同学同僚,都在寻求复课方法时机。因嘉湖女知青一事,现已有所突破。我们倾向借返城恢复考试,招新开学,如此也公平些,不知你意见如何?*
*另,对于温云先生一事我们深感痛惜,已分别联名提交了申诉和平反材料,不久就能为先生昭雪,希望能早日同你在旭京见面。*
*兄燕鸣涧书*
*六月初六*”
陈归辽又将两封信细细读了一遍,稍作整理,就听见方猗竹在楼下喊他,他清清嗓子,还未回应就听见方猗竹上楼的声音。
“我就猜你在上面——眼睛怎么红了?来我看看。”见陈归辽有些低落,方猗竹脸上的笑意一凝,赶忙朝陈归辽走去。
“没事,就是收到了爷爷和师兄寄来的信。爷爷身体好些了,还给我寄了些东西。你先看看我再同你说吧。”
陈归辽把信递给方猗竹,方猗竹现在看书看信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因为字体陌生,看起来需要些时间。
“我最近听广播感觉也差不多,知青回城与复课开学应该就是近几年的事情了。具体的政策还不明朗,但咱们一定要抓住机会做好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镇上开会也说了知青问题,看来确实是快了。”
“对了,你帮我收一下这些票吧,我不知道该怎么放。”
“钱都不知道怎么收,你啊。”方猗竹笑着刮了下陈归辽的鼻子。
陈归辽笑笑,说:“反正你在,咱们俩之中有一个人会收就行了。”
“是啊,我在呢。”
方猗竹接过信封,转身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带锁的木盒来,把信封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