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鲤在许少卿的注视下转身走掉了。
他进到洗手间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自己这件深色的连帽大衣,方便,保暖,抗脏,是芸芸众中年男子最爱。可以说,如果穿了它坐公车,每一站都会有新撞衫者上车,新旧更迭,生生不息,大家之间存在的只是大小号的区别。
他把毛边帽子拉起来扣在头上,看起来像个爱斯基摩人。
“我可不是陪老板下馆子。我们在谈几辆雪橇的大生意。”他说。
然后他找了个顺眼的坑,进去坐在马桶盖上。把脸埋进手里。
过了会儿,他的手机响了。
许打来的。
他只能接了。
“你在哪儿。”许问。
“洗手间。”他回答。
许顿了顿,说:“菜上好了。你快点回来。”
“……嗯。”安鲤说。
他出去洗了把手,重新回到座位前,低头开始吃那个煎饼。
太阳即将完全落下,余晖的红霞布满天空。
许少卿说:“认识这么久,我好像就没有在阳光底下看过你。”
“哈哈。床头灯底下看得最多。”安鲤笑着随口说。
许:“……”
此时此刻,有这么一刻,人生总有这么一个时刻,他不想谈床。他没接话。
过了会儿他又说:“原来你的眼睛是茶色的。”
安鲤的睫毛不算短但一点都不翘,乖顺又萎靡地往下垂着。窗外的霞光隔着他茸茸的睫毛帘子打到他颜色略浅的眼珠里,像蜜糖,粘稠又朦胧。许少卿想,原来总觉得他在发呆,带着副无辜的傻样,大概是这个原因。
“阳光下谁的眼睛都这样。”安鲤说,“没有黑的。”
“是吗。”许少卿说,“那是我没注意看过。我也这样吗?你看看。”
他隔着桌子凑过去,十分地靠近了安鲤的脸。
安鲤往后躲了点,有点紧张地赶紧应付道:“你黑,你黑。”
“打扰二位,”一位女侍应拿着礼物小盒子走近他们,但转而就走到刚才那对情侣新客身边,“这是餐厅为客人们准备的情人节礼物,祝两位长长久久,幸福永远。”
安鲤低头继续吃饼。
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他惊异地抬头,看见许少卿有点纠结和犹豫的神情。
安鲤:“?”
许:“。”
安鲤:“……?”
许:“……。”
“谢谢。”旁边的女孩子客人很自然地笑着接过小盒子,用指甲拆:“这什么呀?”
女侍应解释道:“情人节盲盒。每个都不一样,但全都是本店为情侣客人送上的祝福。”
许手攥得紧紧的,安鲤骨头都疼了。安鲤想把手抽出来,许却抓着不让他动。在侍应生转身,即将离开的时候,许额头上连汗都要逼出来,终于头铁大声而迅速地说道:“情人节快乐。”
安鲤:“……………………”
旁边的女客人:“……”
旁边的男客人:“……”
能听见的其他客人:“……”
女侍应生:“……”
然后她转身走了。
这个区域陷入了一片胶着般的宁静。安鲤炸了,他倒不完全是为自己炸,他主要是为许炸。这个家伙前几天还说可能一辈子不出柜,可他好像永远都在不断下降他自己的底线。他好像根本完全不了解自己,这是坏事还是好事?
安鲤想许点的那个薄荷水里一定有酒精。安鲤想跑,又觉得扔下许自己跑不合适。但是叫许一起跑可能性不大,场面肯定还很搞笑。
他和区域性出柜的许少卿大眼瞪小眼。他想许大概是已经做好了以后都不来吃饭的决定。
很快刚才那个女侍应生走回来,站到许和安鲤的桌前。
“打扰啦二位,”侍应生微笑着,拿出礼物小盒子递给安鲤,“这是餐厅为客人们准备的情人节礼物,祝两位长长久久,幸福永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鲤觉得她这次比刚才那次的情绪饱满了很多。
旁边的女孩子客人也鼓掌庆祝,比刚才自己被祝福时候可兴奋多了。她还掏出了手机,但被她对象小声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