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请安心,人已找到,只是出了些变故。”冯序:“因这孩子中途病下了,赶不得急路,儿便先行一步归家,好向父亲母亲说明前因后果。”
“人找到便好!”申屠夫人正色问:“究竟出了何事?”
鲁侯也抬手示意:“先起身回话!”
冯序神情惭愧地应声是,起身立在堂中,将经过说明:“这孩子虽得以回到长安,却未必能还归家中了……”
带着儿女匆匆赶来的乔夫人见堂门紧闭着,一时也不敢贸然让下人闯入通传,只好焦急地先等在外面。
而堂中的冯序之所以有此一言,要从那则暗中流传着的百里国师十二字预言说起——
自前年南郡山崩之事后,四处相继出现地动以及无云而雷等异象,随着朝廷出兵匈奴,人心又开始浮动。
去岁春时,仙台宫上下奉命译解百里国师留下的预言,他们推断出那十二字预言中的“天机现”,所指乃是天机星的转世化身,唯有寻到此人,方能止息国朝祸事,使紫微帝星不复飘摇。
结合百里国师留下的手札,仙台宫上下又根据卦象与星象反复推演百日,最终得出一道天机化身者的生辰指引,生辰本该由年、月、日、时四柱干支,每柱二字,合共八字组成,但仙台宫所得仅六字,未能准确卜测出末了时柱二字,只精确到年月日——
凡是此日出生者,便有可能是天机星转世或天机入命者。
半载之间,符合条件的少年男女,单是长安城中所得便有数十个,但符合生辰只是前提条件,还需观面相骨相,最终被仙台宫认定有机缘者不足十人。
这八名少年人先后都被带去了仙台宫,此后他们需要在仙台宫中修习道学,明心净窍,识诗书礼仪乃至安邦之道,直至十八岁——赤阳仙师有言,若果真为天机化身,十八岁之前必可见骨相与气机显露。
这是一场事关国运预言的筛选,但哪怕最终会被筛出局外,那些孩子若能学有所成,同样也会被重用。
筛选范围自然不能只在长安城中,但此等事注定不能公然布告寻之,去年七月里,帝王已着绣衣卫首领祝执与赤阳仙师出京四处查寻。
绣衣卫专为帝王执行秘事,绣衣使者持节而行,所到之处无有敢不从者。
而赤阳仙师为国师百里游弋的同门师弟,二人师从前朝高人,据闻赤阳之能与其师兄百里游弋不相上下,但因其天生异相,多年来一直未被重用。
直到百里国师羽蜕而去,帝王无可重用之人,才想起这位国师的同门师弟,遂将人请入长安,使其入主仙台宫。
此番这位赤阳仙师与祝执一同出京,既是为帝王寻访仙药,亦为继续搜寻天机化身的下落。
冯序一路来到东莱郡,刚寻到那个孩子,恰遇途经此处的赤阳仙师一行。
赤阳有言,他是受卦象指引来到了这座渔村,说话间,将目光落在了冯序身后护着的那个女孩身上。
“事出突然,关乎国祚,又有绣衣使者在场,序不敢有隐瞒,唯有将那孩子随身携带的生辰信物交由赤阳仙师过目。”
冯序将前因后果悉数讲明:“仙师观罢,竟言这孩子的生辰与天机化身十分契合,理应送入仙台宫一并修习道法……”
这等机遇放在寻常人家身上,自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但鲁侯夫妇并无心借此攀附什么,这又是苦寻多时才找到的孩子,如今还未接进家门便要送去道宫……
鲁侯夫妇自是不舍,但正如冯序所言,此事关乎国祚,实在叫人无可奈何。
事到眼前,鲁侯只好先宽慰夫人:“听说那些孩子在仙台宫中甚得爱护,待四年之后年满十八,需观其骨,辨其气,若无有过人之处,便会被放归家中……仙台宫中多珍贵典籍,既可习礼,更可学政,对这未经教化的孩子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机缘造化。”
半晌,申屠夫人才轻轻吐了口气,点了点头。
此事非是他们可以左右的,多说亦无益,申屠夫人此刻更关注的是:“序儿,这个孩子的身份,果真确认无误了?我记得先前曾有消息递回,据说那寨中似乎另有一个孩子与之年纪相近,样貌也有些相似之处……”
“是,儿正因清楚此事,才会亲去辨认,为防出现混淆可能。”冯序说话间,先将一物递上前去:“此为那个孩子贴身携带的生辰木牌。”
鲁侯接过细看:“这确是珠儿的笔迹刻痕……”
申屠夫人接过,拿手指细细摸索间,只听冯序接着说道:“序已查明,那个与之有些相似的孩子名叫明丹,却早在前年年底便患病去世了,儿已去看过其坟茔木碑。”
“此外,从几名寨中囚犯口中探查得知,珠儿生下的这个孩子自幼便那匪首苛待折磨,甚至要每月取其血炼药……”
鲁侯一惊:“取血?”
“正是。”冯序神色亦不忍:“儿看罢这个孩子的手臂,密密麻麻皆是伤痕。”
“简直畜生不如!”申屠夫人亦是又痛又怒,不禁牢牢攥紧那木牌:“叫他这样轻易死去,已是太过便宜他了……否则我非要亲手刮其皮断其筋将他挫骨扬灰不可!”
鲁侯同样面色青寒。
随后,冯序又将辨认证明这孩子身份的其它诸多依据也详细说明。
若冯珠是清醒的,叫她来分辨自是最为直观,但冯珠此时混沌至极,根本无从辨认,谁也不敢再贸然刺激于她。
至此,年龄,样貌,信物,甚至伤疤,所能想到的依据已全部对上了。
至于滴血认亲?申屠夫人向来不信这个,只当作无稽之谈来听。
申屠夫人又问了些其它,冯序一概事无巨细地答了。
末了,申屠夫人点了头:“余下的,等与这孩子见上一面之后再说不迟……这一趟你劳累奔波数月之久,快快回去洗尘更衣,待会儿也好一同用晚膳。”
“是,儿先告退,晚些再来给父亲母亲请安祝岁。”冯序抬手施礼,告退而去。
见冯序出来,等在外头的乔夫人等人忙都迎上去,随冯序一同离开,冯宜迫不及待地跟在后面探问:“父亲,真的找到了?人呢?”
恢复了安静的堂内,鲁侯单独询问妻子:“夫人心中是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