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响转头看向燕回,发现他眼睛虽然盯着投影幕布,视线却明显涣散,显然已经醉了。
思忖片刻,他轻轻放下杯子。
“不知道,变数太多了。要看爷爷明天能不能醒,还要看正朔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希望他别收手,”燕回竖起腿,双手环抱,下巴搁在膝盖上,自顾自地说着,“这不是因为我恨燕家,想要燕家破产……好吧,我确实想,但海燕集团还有那么多员工呢,破产不好,最好是被别人收购……正朔也是,你觉得呢?”
燕回变了个姿势,手臂枕着膝盖,头枕着小臂,面朝余响,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露出有些脆弱又有点孩子气的微笑。
“这样一来,我们就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余响微怔:“什么后顾之忧?”
“继承人啊,”燕回撇撇唇角,“没了江山哪还需要继承人,声声也就安全了。”
余响若有所思地颔首:“确实,海燕集团年年亏损,急需有能力的领导者力挽狂澜。只要把声声绑上船,你也不得不为集团卖命……”
“你大伯为正朔奉献了一辈子,谁知道到老了想法会不会变……余家直系就剩你一根独苗,那声声不一样危险?所以还是继续的好……集团公司元气大伤,外部势力趁虚而入,一举收购,皆大欢喜!”
燕回倏地放下膝盖,跪坐起身,啪啪地鼓掌,把余响看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才问道:
“不是海燕集团吗?”
燕回大手一挥:“都一样!一起被收购!”
余响心里莫名一紧又一松,随即无奈苦笑。
看来是真醉了。
余响无声地叹了口气,正想起身收拾桌子,忽然看到矮桌上燕声留下的碗筷。
小孩子控制力弱,哪怕燕声长了一副大块头,本质上还是个小朋友。因此一碗调味料被他吃得到处都是,大半个碗都红汪汪地泛着一层油光。
余响看着那个碗,又坐了回去,拿起杯子抿了口酒,看着燕回试探地问:“声声的妈妈…不是锦都人吧?”
燕回停止鼓掌,转头看过来,一双凤眼迷蒙中闪烁着一丝光亮。
“不是啊。”
“那她是哪的人?”余响强压下砰砰作响的心脏,低声问道,生怕惊醒了眼前人。
燕回定定地看着他,忽地笑了。
他放松地往后一靠,微微偏头注视着余响:“云京人。你还想问什么?”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真的那么好吗?你现在还爱她吗?
能不能……忘了她,看看我?
余响张了张嘴,又闭上。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卑劣。
他闭了闭眼睛,转头看向投影幕布,许久才低声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
燕回低喃着,眼睛细细描绘着余响的侧颜,眼神在这一刻跨过时间的长河,回到十年前。
“他是个嘴硬心软,善良又真诚的人……脑子聪明但情商不高,有些方面笨得令人发指。声声也有点这方面的趋势,也不知道进入青春期能不能好点……”
燕回侧过身,抬起手撑着下颌骨,看着余响软软地翘起唇角。
“他数学很好,爱好户外运动,运动神经发达……声声在这些方面很像他,甚至有点太像了,所以语文才学不好……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很好,不是浮于表面的那些,是发自内心的对我好……”
余响静静地听着,眼睛一直盯着电影冗长的字幕,不敢偏移一点。
他怕被燕回眼中的爱意击溃。
可不看就不知道吗?燕回说的每一个字在他听来都是同一个字。
余响可悲地闭上眼睛,明知道答案,却忍不住求证:“你……爱她吗?”
“爱,我一直都…爱着他……”
酒意上涌,燕回缓缓倒在沙发上,微眯着眼睛看着余响,声音又轻又软。
余响听见动静转过头,就看到燕回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正香。俊美的面容隐没在昏暗灯光中,沉静而温柔,像在做一个美梦。
余响一动不动地看着燕回,直到电影彻底放完,自动返回首页,才起身收拾桌子,把碗筷放进水槽,垃圾收拢到一起,矮桌搬进杂物间。
做完这些,他走到沙发旁,动作轻柔地抱起燕回,把人送到床上。
关门时,他叹息着低语:“晚安,我也会一直爱你,无论你会不会放下她……”
***
翌日,大年初一早上七点。
余响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就连后槽牙都在用力,显然遭遇了梦魇。
在梦中,他看着自己一次次推开燕回,在昊哥走之前还在和他闹别扭,上一秒爷爷还让他躲在书桌后逃避课外辅导,下一秒就逼着他相亲结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