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一瞬,一滴泪滑落。
清透的泪滴沿着秦知悯的睫毛滑下,坠落在叶云樵的手上。
这一滴泪,从北雊的断壁残垣落下,从金銮殿前的血色风雪落下,从漫长等待的孤寂岁月落下,从千百次梦中惊醒的深夜落下。
最终,在这个夜晚,在风雨交加的世界里,落在了他的掌心。
秦知悯在叶云樵死去的那一刻,没有哭。
在他醒来再次看见叶云樵的时候,也没有哭。
可此时此刻,在这瓢泼的大雨中,在这一句迟到了太久的对话里,他终于流下了眼泪。
因为这份沉默的等待,这份无人知晓的悲哀,这份隐忍得太久的爱意,在这一刻拥有了答案。
雨声依旧,风声猎猎,天地辽远,而他的声音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阿樵。”
“我心悦你,在公元397年。”
这一句话,度过漫长的时光,终于抵达它该去的地方。
这一句话,比任何誓言都要郑重,比任何承诺都要沉重。
秦知悯没有再开口,他已经说完了所有的话,已经将那段尘封已久的秘密,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了叶云樵。
现在,轮到叶云樵的回应了。
他可以质疑,可以否认,可以後退一步,假装这一切从未发生。
可以当做这场风雨,这场迟到了一千六百二十七年的告白,只是一个错乱的梦境。
可是,叶云樵什麽都没有做。
他只是低下眼睫,指腹沿着秦知悯的脸廓滑至他的耳侧。
最後,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
然後,很认真地看着秦知悯。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知悯。
那个冷漠丶理智丶擅权谋的秦家掌权人,如今站在他面前,眼眸通红,肩膀绷紧,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判决。
他并不害怕拒绝,可叶云樵知道,他害怕沉默。
叶云樵看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在这个世界上行走了两世,见过权谋算计,见过乱世崩塌,见过君王冷漠,也见过万家灯火。
可他从未想过——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知他来历,懂他不易,理解他所有的委屈和理想。
为他写下生平,为他留存姓名。
告诉他,自己心悦于他。
谁能抵挡得住这样汹涌的爱意呢?
叶云樵想,自己亦是一介俗人。
不能免俗。
“我心悦你,在公元397年。”
秦知悯的话语还回荡在空气里,他听得清清楚楚。
风雨交加,雨滴溅落在他们脚下的水洼中,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将过往与现在紧密相连。
叶云樵收回手,微微偏头,唇角弧度浅浅,轻声回应他:
“我听见了。”
“秦知悯。”
“我心悦你,在公元二零二四年。”
这一刻,风止了,雨停了。
层层乌云终于散去,夜色如洗,沉静而辽远。
俯瞰人间,见证无数聚散离合的月亮,从厚重的云层中缓缓探出。
这轮月亮,曾照耀过叶云樵的书案,见证他伏案苦读,手中笔锋凌厉,一笔一画书写着他的志向。
这轮月亮,也曾照耀过秦知悯的书桌,见证他在办公室里翻阅文件,敲击着一纸纸合约,修订着一份份决策。
他们曾遥遥相隔在不同时空,各自站在时代的洪流之中,以自己的方式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
他们曾背负各自的责任,在不同的时间线里孤身前行,曾在遥远的岁月里彼此错过。
而如今,终于,月光洒下,照耀在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身上。
皎洁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处,不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