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目光,随着窗外夜色和灯影倏忽投射冷光,整个人刻进半分阴暗。
是沈逸递上警告的眼神。
周京霓瞧见了,忽的笑了一声。
“笑什麽?”
沈逸闻声回头,看向她时,眼尾稍稍一擡,态度明显不一样。
她没回答,放下杯子,揉了两下小腿,起身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随意往门口瞥了一眼,问他:“有一次性拖鞋吗?”
他“嗯”了声後也起身,下巴向一侧擡了擡,迈腿往门口走,周京霓跟过去,他拉开鞋柜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双,拆了塑料封递上前,她接过手,弯腰换鞋,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怎麽分手了。”
她动作一顿,“不合适。”
他适时地挑动眉。
她换好了起身,沈逸往回走,边走边说:“不用难过,你们的确不合适,道不同不相谋,分手也挺好。”
“你很了解他吗?”
“我不了解他,但了解你,理智,懂及时止损,这种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
“这麽笃定?”
“从给你荣巨内部消息那天,我一直在关注,你相信我,所以空仓了,可後来瑞能迟迟不让步,还提出了对方不可能答应的条件,我就知道这不是你的想法,是他的,我说的没错吧?”
说完,沈逸双手揣兜,侧身看她。
周京霓脚步停住,望他,同一时间,眼中映到他身後的巨大玻璃窗和窗外的万家灯火,这一刻,很多事都涌进脑子,情绪终于动容,唇边薄薄的笑,住进眼里。她微微擡起下巴,走到窗前,路过桌子拿起一杯红酒,与他并肩站。
他注视着她来到自己身边。
“你的确完完全全了解我,但人会变。”她擡起眼皮,近距离相视他,眼底泛细微波澜,“就看你的直觉准不准了。”
“直觉?”
“输给荣巨这件事就当吃了教训,天注定的事,努力也没用,尤其是‘感情’,全凭直觉猜测。”她看着远处,抿了口酒。
沈逸微一愣,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只浅浅笑着,说知道了,而後转话题,带答案问:“这次回北京是为什麽,待多久。”
“做投资。”周京霓说:“看情况而定,春节前大家都很忙,什麽时候忙完不取决于我。”
“这倒是。”沈逸点了点头,声音沉缓,“你在投资上一向稳进,我不了解就不多问了,下周有时间吗。”
周京霓想了想,说:“下周二没空。”
沈逸了然于心,不易察觉地勾了下唇角,但还是试探性地问:“工作上的事?”
“不是。”周京霓说:“去一个慈善晚宴。”
沈逸转身去茶几上拿起手机和烟盒,低头在翻东西,从周京霓的视角看不到他全脸,只能看见被前额碎发遮住的鼻梁,又高又挺,和毛衫线条下宽阔的肩背,然後看见他抽出一根烟咬在嘴边,回到她身边时,手机递上来,含混的声音响起。
“是这个吗?”
“。。。。。。”她看了一眼手机,擡头看他,“是。”
沈逸将手机丢到沙发上,擦燃火机,手指夹着烟落下,混着白雾啓唇,“那年你匿名捐助七千万给巴勒斯坦的事情,全网都知道,後来以色列炸毁了WCK(世界中央厨房),你又拿出来五百万,在一家国际慈善机构设立专项基金,只针对儿童。”
听到这话,周京霓愣住了。
“杳杳,七千万,不是小数目,为什麽匿名,我一直很好奇。”他说完,侧头看她一眼,指尖掸落烟灰。
“既然是匿名,你为什麽会知道是我?”周京霓收敛心头的微颤和转瞬的惊讶,声音不轻不重。
“这件事涉及国际人道主义援助,你是中国人,那外交部那边自然清楚,而我嫂子在哪任职,你应该也知道,其次我想知道这些并不难,我一直在关注你。”沈逸浅笑道。
沉默半晌,周京霓仰头将杯里红酒一饮而尽,随後一双深眸默默盯过来。
她垂眸淡道:“那你就不好奇那七千万哪来的吗?”
“所以哪来的?”
“那台帕加尼转卖给了一位香港人,加上江樾汇来的五千万,还有我的一部分,总共七千万,所以其中大部分钱都来自他,既然不能以他名义,我就匿名了。”
沈逸笑了笑。
他懂了,但顺着话问:“为什麽不能以他名义。”
周京霓脸色转沉,放下酒杯,淡然视线盯着他,看不出丝毫情绪,片刻收回目光,缓缓且清晰道:“沈逸,明知故问这一点不好。”
许久之後,沈逸都抽着烟不说话,直到烟呛进嗓子,几声咳嗽後,浓重的脸色蓦然颓下,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轻点头道:“你这麽聪明,当初何必明知结局却剑走偏锋,最後还被江樾的偏执彻底拖下水。”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踏进这个市场,就要想好了,剑锋是指向前方阻挡你的资本,还是身後弱者。”周京霓环臂而站,于北京心脏位置,看向视野开阔的前方,月光在她脸上渡上一层坚忍的光影,“你哥是我的目标,不同的是——”
“我的剑锋绝不指向弱者。”
有那麽一瞬间,沈逸的世界是安静的。
他想说什麽,也或许什麽都不想说,只是与她许久未见,此刻伸手便可以触及她,视觉感太强,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感觉从前那个高傲的周杳杳又回来了。他声音很轻,听在耳边却重。
“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