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明明说好了你不必等,去哪儿我都能找着你,涅槃回来我也定要第一时间见你,可其实……还是让你等了啊。
沈辞秋的疼从心口蔓延到了嗓子,他每一口血咽下去,却都是在吞着刀,割得血肉模糊,他从这样的伤里艰涩哽咽:“你不要道歉。”
谢翎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他耳边所有声音都隔了云雾,唯有隔着衣衫靠在一起的温度是拽着他神识的最后一根线,那么真实,那么让人舍不得。
阿辞,他的阿辞……
“你,不要担心……”谢翎迷迷糊糊的,用着世上最温柔,又最放心不下的语气轻轻哄着他最在乎的人,“别担心……好不好?”
这句话他之前就已经对沈辞秋说过很多次了。
那时沈辞秋会垂下眸,或者移开脸,干巴巴道“谁会担心”。
然后谢翎会露出一脸“那就好”的放松模样。
沈辞秋眼尾的红慢慢攥住了他的眼眶,陌生的酸胀爬进了他漂亮的眼,湿漉漉地笼住了琉璃色的眸。
眼前的雨好像更大了,沈辞秋艰难眨眼,他想,让他快看不清方向了。
这世上,有人在浑身遍体鳞伤时,不记挂自己,却用最后一点力气,来哄着他。
沈辞秋张嘴,艰难地喘出一口疼到发颤的气息。
他想告诉谢翎一句别的话,可是,可是,他不想让谢翎在这种时候还要因为他,而放不下心。
他若是露出丝毫的难受,谢翎一定会更加难过。
他不想让谢翎担心。
沈辞秋几乎是合着血腥味,努力找回平时谢翎最熟悉的语气,慢慢道:“……谁会担心你。”
谢翎似乎是听见了,又闷又慢地笑了一声:“……那就好。”
他踩在生死交界的边缘,脑子里时不时闪过走马灯,以及光怪陆离的错乱画面,他脑中看见沈辞秋温润的侧脸,偏头时耳边翎羽晃动,白皙的耳垂带着薄红,琉璃色的眸子里漾着清光,什么都写在眼睛里了。
在谢翎本来的计划里,他就算渡劫也要潇洒,能轻轻松松管住嘴,绝不会临了说什么胡话惹得沈辞秋伤心难过,他攒了一箩筐的甜言蜜语,涅槃前也能说给沈辞秋听。
可惜,这回他是真高估了自己。
五脏六腑滚烫得厉害,他皮肤却在慢慢降温,生机与精神都在流逝,他引以为傲的脑子已经成了浆糊一片,飞散的神思抓也抓不住。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可每一片飘散的光里,都有沈辞秋的身影。
谢翎侧脸贴在沈辞秋的脖颈边,蹭着那一点温热,恍惚间轻声呢喃:“阿辞……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啊……”
雨落山林,沈辞秋蓦地停下了身。
他感觉不到谢翎的呼吸了。
沈辞秋匆匆忙忙落到一棵树下,将谢翎从背后放到怀里,刚被托起,方才呼吸停了一瞬的谢翎就偏头猛地呛出一大口血来,尽数溅在了沈辞秋衣服上。
将沈辞秋绯色的衣袍染得更加触目惊心。
谢翎咳得撕心裂肺,嗓音断断续续不成形,如破败的风箱,他伸出了手,眸光涣散:“阿、咳咳咳、辞……你,在哪儿呢,我,咳……看不见你啊……”
沈辞秋一把扯下面具,抬手按住谢翎的心口就往里灌输灵力,也不管是不是徒劳无功,也不在乎自己还带着伤,低头凑近了他,喑哑地说:“我在这里。”
谢翎伸出的手碰到了沈辞秋的面颊。
他摸到了一手潮湿。
……血?
阿辞受伤了?
谢翎涣散的神识猛地一惊,凭着这一瞬间的拉扯,他竟奇异地拽回了些心神,琥珀色的眸子竟然聚了焦,他努力仰头,看清了沈辞秋的面容。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碎了山巅霜雪,荡了满池离人泪的眼。
玉颓山倾。
沈辞秋哭了。
对生死都不惧,从来不折不摧的沈辞秋,却在此刻碎了神情。
他漂亮的眼无声无息流着泪,一滴一滴砸在谢翎心坎上。
谢翎心口瞬间抽痛,比挨了天雷还要痛,他咳着血,想要替沈辞秋擦掉眼泪,可两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