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个“戚檐”将他裹挟其中,他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体温。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着与常人一般的呼吸,他们的胸膛因奔跑而剧烈起伏,他们皆在撕心裂肺地呼喊——
“文侪!!!”
不是在叫他,文侪知道,没有一个“戚檐”在查找这个他。
他们是人,还是鬼?
真正的戚檐究竟在哪儿?
文侪像是雨中弯腰的枯草,就快被雨压倒了。
也是在这时,他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扯了扯,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那捆红线团不知何时已被拆了开,一端就缠在他的腕上,打了个死结。
目光沿着红线这头向一端去,猝然止于一道黑影之上。
他再顾不得腰腹处的伤,迈开腿,在雨中狂奔起来。
***
前一秒,戚檐全身的皮肉都好似被人狠揪着,又或许是给钉子敲去了墙上,在移动间剖离了身体,后一霎,那些玩意又松松垮垮地贴回来。
他支离破碎,睁目,眼前唯见红稠的黏液。
一双眼似是被七星椒狠戳了,辣得他眼泪直流。
于是伸手去抹,不曾想抬手竟掀开了一缎红绸。
他蓄力,再猛然一扯,霎然叫黄灯晃花了眼。
戚檐正躺在一老式红戏台的“鬼门道”上,踉跄起身时,空荡荡的池座中传出稀稀落落的掌声。
他身上穿着一条深红长褂,在昏光中走起路来,倒真像是自地府归来的鬼魂。
他没工夫理会那嘈杂的空戏场,只把手拢在唇边,撕心裂肺地喊:“文侪!文、侪——!”
戏院中荡起了回声,其间掺杂着尖锐刺耳的鬼笑。
又听后方窸窸窣窣一阵响,诧异回首,便见梁顶簌簌落下四块朱红台幔,上头赫然写着【人生如戏】四大字。
他不肯放弃,再喊数声,嗓子眼里已嗞嗞冒血:“文——侪——!快出来吧!!!”
无人回应。
他绝望地跪倒于戏台上,在那一刹,那无神论者让了步,冲着红台正对面的一个巨型佛龛磕了脑袋。
“让文侪平平安安回来吧……”
他的前额抵着木地板,久久不抬起,却有一个驼背如驮山的老头自另一侧的鬼门道中踱出,说:“小子,来,给你灯,把那题想清楚,答对了就能出去。”
说着将一柄红烛搁去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红木桌上。
戚檐不死心:“文侪在哪里?”
老头嗤之以鼻:“小子,你掂量不清楚轻重,如今是保住你的小命重要,还是那姓文的小子在哪儿重要?”
“他在哪儿重要。”戚檐毫不犹豫,嗓子眼净是铁锈味。
“啧!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般的倔性子!”老头搔了搔自个儿脑袋上稀疏的头发。
忽闻一声嗷呜猫叫,又听脚步声匆匆,便见一男人追着只黑猫穿过台幔跑出来,将俯身捞住那黑猫时,给戚檐一声唤给镇了住。
“文侪!”
嗓是哑的,眼是红的,声音是急切而可怜的。
文侪猛然一抬头,空洞的眼终于回了光。
黑猫没了影踪。
文侪还没能回神,已给戚檐揽入怀中,他打着颤摸向文侪手腕的脉搏,又将他的手叠在一块,放在唇边亲。分明是极高兴的场面,他的眉头拧得却很紧。
一只手抽了出去,文侪慢慢地将指腹压上他的眉,说:“别将脑袋往我身上拱了,你要是电钻,我人早豁开了。”
戚檐没应话,倒是那驼背老头清嗓咳了声,说:“祖师爷开恩,给你们燃一炷香。香燃尽,答不成,那就是二位同九郎有缘,那位不要你们走了,就留在这梦里,同他续缘罢。”
“30分钟……纸笔在哪儿?”文侪偏首去看那老头。
“舌为笔,言为字,天地为书。”老头笑答。
戚檐干咳几声:“分析对了就能出去的意思——那老头说话慢得要死,眼下香已燃起,咱们还是快些找个舒服位子歇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