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嗓音有些哑,说——
“六层吧。”
***
第二天早上,刺目的阳光差些照坏我的眼。
我看到眼里满是血丝的舅舅,攥着窗帘,说,小绊杀了你爸,自首了。
很快,法院判决便下来了。
小绊被判作防卫过当致人死亡,要关三年,退学通知很快也送来了。
杨姐哭得很惨,她说小绊的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我不以为意,我只同她比了个口型,我说我爱小绊,我等他。
***
两年后,1994年,我大学毕业了。
我和秦章进了同一家房地产公司,可是起薪和岗位已有了级别差别。
或许是因为我唯一感兴趣的只有小绊,小绊离开后,再没什么能令我分心,我只能将所有精力往工作上投,几年过去,已能和秦章平起平坐。
可我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思念小绊。
我想他,好想他。
但我还得再往上走一点,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买楼。
***
1996年,小绊出狱了,我欢天喜地将他从乡下接到城里住。
可是小绊一言一行都变得很拘谨,走进我的租屋时,眼神总是闪躲着,像是进了陌生人的家。
不该是这样的,我的小绊处事利落又大方,人见人爱,不该是这般瑟缩又忸怩的模样。
小绊变了。
从上到下。
他的视线时常在自己和我之间来回,起初我以为他在对比我二人的身材变化,后来发现,他仅仅是在看自个儿陈旧朴素的旧衣服与我崭新的西服。
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变得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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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他变得更是奇怪,人也变得尖锐。
比如他会拿碗来喝水,不用拖把拖地,反而拿旧衣服来洗地。
我同他说咱们现在什么都有了,没必要过得那么穷酸气儿。
小绊却忽而用一个我难以理解的眼神瞟过来,他说——
阿虔,我们之间隔了太多年了。
我忙拉住他的手,问怎么了,我刚刚说的话伤到他了吗?我们好好……
“聊”字没脱口,一个工作电话打来,我们一日的聊天又终止于此。
***
我觉得小绊的敏感与神经质是由于经济压力造成的。
于是我给小绊一张挂在我名下的卡,说我每月都会往里打钱,这是我们一家的生活用卡。
我说我会多打很多钱,他想买什么都可以。
他没有表现出我期待的欣喜,只问我说可以把他之前的存款也打进这里吗。
我说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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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希望看到小绊做出改变,故而每月打钱时都忍不住看看他有没有花钱。
可是答案无疑是否定的,那里边的钱几乎没动。
然而某日,我惊奇发现里边的钱几乎空了。
我忍了几天,希望他能告诉我钱的去向,可是他只字不提。
我实在忍不住,便问他把钱花哪儿了。
小绊默了许久,才答说他自己花掉了。
牛头不对马嘴。我火气上来了,我不气他花钱,哪怕是他花钱大手大脚也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