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是后者?”那戚檐笑着看他,长指却搅入九尾当中,仗着文侪那一星半点的同情肆无忌惮。
可他眼见文侪将手指上的倒刺撕出了血,于是弯指轻轻叩在他的前额:“你单从第一个委托里学来了撕倒刺的习惯是吧……”
文侪撇撇嘴,也并不否认,只接着说:“你知道在工厂背景下,说一个东西不是人,是有很明确的指向的吧?”
待得到了戚檐肯定的答覆,文侪才继续说。
“我先前不是还说过我不知梁桉食父的意义何在么?可一旦界定梁桉他为非生物,我就不需要思考他弑父的意义了,因为能被称作它们父亲的只有被翻新亦或改版前的它们,用‘吃掉’来形容一个物品的翻新与叠代改进,也是可以的。”
“继续说。”戚檐听了那话甚是精神抖擞。
“我觉得梁桉是机器,且不是智能机器人,仅仅是工厂之中的大型机器,能够用于佐证这观点的还有梁桉的不死论与董枝说梁桉他爸吃了他脚的话,在工厂里头最常吃人的可不就是机器么?”
“嗳、那看来咱们又想到一块儿去了。”戚檐弯了弯眼,“梁桉房间内病态的齐整与进门时的电流声,再加上我梦里见到的黑色液体……我便猜想他是个机器,不过我倒还真没思索过他是怎样个机器。”
然那文侪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已开始誊抄谜题一,准备作答。
戚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么你要如何解释后半句呢?”
“知道了如何解释前半句,后半句还需要解释吗?”文侪说,“他人都认可新机器,说明新机器的功能与质量都在向好发展,可钱柏依旧讨厌新机器这还能是什么原因?先前我们将工人遇到的困境锁在三者之中,工作强度、工资发放与失业危机中……这么一看不是显而易见吗?”
戚檐抬手替他将遮挡眼睛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说:“我们当时极简化了工人可能会遇到的困境,可这处强调的是钱柏个人,若是他是因为更为私人的理由,而非工人们的共性困境呢?”
“管他呢,这是首次作答此题,错了还有两次机会。”
“你怎么就是听不出来,我是在担心你被惩罚,是在心疼你?”
“你?”文侪淡淡瞥了他一眼,“别开玩笑了。”
【壹、新房客吃了他杀过人的父亲,可是这事好像只有我在意。】
【答:新机器作为旧机器的改版,引进后工厂的生产效率得到了提升,而钱柏却因高效率机器带来的职业替代效应与失业危机而痛苦,并对机器升级抱有否定态度。】
文侪淡定看着那纸,等着被电,谁料却见红墨绕出了个红圈。
“对了!”
那只白狐狸欣喜地把笑和身子一块送了过来。
戚檐似是难以适应双眸一次装不完文侪整张面庞的情境,瞳孔略略颤动,回过神来时已经摁着文侪的锁骨把他推开了。
文侪险些栽倒在床尾,他拿双手后撑在床,后知后觉道:“啊、离太近了吗?对不起,我就是太高兴了。”
他说完又看向戚檐,略有紧张地问:“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戚檐皱起眉:为什么要用那般关切的眼神看着我呢?被人那般对待,他难道不会觉着不爽么?
戚檐想不通,可他忽然好想伸手抱抱那人。
***
屋外暴雨声势浩大,惊雷阵响,戚檐侧耳,能听见藏于其中的,怪物们的低吼。这与世隔绝的寂寞孤岛好似茫茫海面上一处漫着腥臭的疮痂,戚檐吃住于此处,却并不认为自己属于这里。
蓝海是集体死亡的人类的坟场,绿林是束缚他与狐狸的自由的牢笼,客栈则是属于怪物的乐园。
他,钱柏,从始至终都不属于这片天地。
他是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可这阴梦中,天地间仅存了这几处地方,也便是说,钱柏早已没了容身之处。
那么,破局的关键究竟在哪里呢?
戚檐直觉认为关键在于文侪,毕竟那狐狸是钱柏的理想化身。
理想不死啊,一个人又怎会轻易赴死?
无论如何,这事值得细细琢磨,但现下,他要趁文侪不在,把规则篡改了,省得文侪避他像是在避瘟神一样。
戚檐趁着文侪出去不知干嘛,尤其自然地坐至桌前拿出了那叠红纸。实话说,这局day1,他一醒来就想去篡改规则,奈何才改到一半,文侪便忽然嘟嘟囔囔起来。
他其实也搞不明白那是梦呓还是他真的醒了,总之他没办法继续手上工作,只得爬上床去,装模作样哄那狐狸。
未尝料到,那会他手上沾的黑墨没擦干净,差些漏馅,所幸装疯卖傻糊弄过去了,否则定要让那狐狸七窍生烟。
戚檐想到文侪生气的模样便有些想笑,恰是他刚临摹到第七条,那“柒”字还没落笔。
吸了饱墨的毛笔遽然停在了半空,墨汁在忽如其来的停顿中落在那红纸上,洇透了纸背。
“你……究竟在做什么?”
戚檐听见了身后文侪近在咫尺间的清冽嗓音,那话中有惊愕,有愤怒,有难以置信的失望。
戚檐好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了,以至于一时间,他竟不敢回首去看文侪面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