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柏2018年9月5日书,渭止老城时遇初霜】
“我要为自己无情害人,忘恩负义,自大无能且懦弱不孝而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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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钱柏,1967年9月生。
曾为步步高升机械厂车间班组长。
我自杀在2000年,
不过千禧年的菸灰一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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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境不大好,本来温饱都勉强,可爸妈还是省吃俭用凑钱供我读了书。
他们望子成龙,然而我自小没什么大的理想,只想进厂子快点干活养家糊口。
我的语文老师是个思想开放的老知青,见我喜欢读书,于是借了本聊斋给我读。
在那书里,我头一回读到了狐妖,并对那聪慧通人性又几乎无所不能的东西产生了莫名的憧憬。
我知道那不是爱情之类的庸俗感情,而是对理想人物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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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狐狸崽是在小学六年级那年出生的。
那年,我从复刊的《工人日报》里读了好些杰出工人事迹。那狐狸从那时起在我心里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大,像是蒸馒头那般膨胀,再膨胀,直至充满整个笼屉。
同我一齐长大的项桐见证了狐狸的成长变化,可他始终不能理解我,只偶尔在心情好时附和几句。
我的少年时代,遇到过好多人,少数说我心思单纯,多数骂我是个疯子。当时,我只觉着自己的精神世界富足,现下想来,那大抵是我患上精神病的遥远前兆。
我的母族确实有精神病史。
可是我妈都没事,我想我也应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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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那年,我高中毕业了。
爸妈要我回家乡工作,我性子特冲又倔,回了几句嘴,又推搡了我爸几下,遭他拿柳条狠狠抽了一顿。
他说我“疯子”“不孝子”“吃白饭的”。
我被他打得口腔都是血,我的狐狸告诉我,别动怒,别还手,要当个懂事的儿子。于是我乖巧地同他们吃了最后一顿饭,那之后便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再没回过家,连电话也不接。
我是个叛逆的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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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9月,我和发小项桐一块儿进了步步高升机械厂,做学徒工,在那里我认识了前辈董枝与同期学徒祝叶。
我爸妈的儿子至此变成了远方的透明人,浓浓的血肉联系变作了每月雷打不动的薄薄几张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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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我转正了。
我和董哥、项桐与祝叶决定合租,逃离那逼仄的棚舍。
那之后我跟董哥更熟悉起来,他是唯一一个听到我在心里养了一只狐狸却没感到惊异的。
他只是用平和的目光注视我,说他能理解我。
还说我要是不介意,他和我一块儿养。
我欣喜若狂。
狐狸也从那时起有了人形,它生得很漂亮。
对了,董哥还说他以后想跟我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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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我29了,升职成了我们那车间的班组长。
那时班组长算是个不小的职位了,要将下头的消息告知上头,要替上头管理好下头,同时也要干好自个儿日常的工作。
很累,每天都很累,我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头痛,但我心理却很舒坦,也很高兴。
看着手下那些个同我当年一般大的臭小子,慢慢变得稳重,再到能够组建起新的家庭,这很让我满足。
至于组建自个的家庭,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就和他们董哥、项桐、祝叶他们仨待一块儿,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而且我心底隐约也能察觉到那么些不寻常的情愫,我好似动心了。
动心的对象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