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必要的安抚仍旧不可或缺,戚檐歪了脑袋撒娇般蹭文侪的脸,那一向不解风情的小子却只当他太冷,于是伸手帮他裹紧了身上毛毯子,蚕蛹似的,密不透风。
“你的体温比这毯子暖得多了……”
文侪假装没听见。
“大哥,我说我冷,你的体温比……”
文侪倏然递过来的眼神叫戚檐害怕,因而他乖乖住了嘴,可他顷刻便开始裹着毯子浑身打颤,手在抖,脚在抖,牙齿也在打架,打得咯吱咯吱响,好不热闹。
“得了……”文侪乖乖过去,解了他那蚕蛹便挤进去,“暖个鬼……”
“小弟最喜欢大哥了。”戚檐靠在他的肩头,“继续讲吧——”
戚檐垂着眸子,叫浓云拨开后的几点月光照着,显得乖顺又忧郁。文侪不知他在想什么,索性接着说——“接着到郭钦。”
“之前我们不是分析过的嘛,郭钦最后悔的事就是因登山成员不听从指挥,导致那轮登山事故出现了大量的人员伤亡。所以他的世界中,呈现出了他被不懂事的尸婴包围的场面,并且口中所念为他们不放过他,他便一日不能脱逃……以及后来谈及的‘老雁折翅,幼雁何活’,说的也是这么个事——雁群中多以老雁为领头雁,映射的也就是他这一指挥者。”
“可是除了这么几句话,还有别的,郭钦说‘伤疤里头只有烂掉的血肉’,以及他映射的纸条是【复牵黄犬,逐狡兔】,咱们当时分析出的情感说的是【悔恨】。”
戚檐闻言一笑:“所以你便把他推去了火浪里?”
“是,虽颇有些以暴制暴的意思,可是那就是郭钦的所思所想,伤口哪怕好了结了疤,里头仍旧是烂肉,说明这伤好不了,叫郭钦解除怨恨的法子唯有消灭他痛恨的一切,而他所痛恨的便是那些尸婴。他们往郭钦身上爬并非是为了围堵他,而是为了爬他身上避灾,避开的正是那些翻涌的浪潮,那些鬼物当时黏在郭钦身上,为了破关将他也一并推入火海,也实在是没了办法。”
一只大掌娴熟地摸上了文侪的后背拍了拍,戚檐说:“他只是个NPC。”
“颜添的纸条也同江昭一样,是【鬼神附体】,所以她必然也是为什么执念所压抑,最终造成了精神的失常。她的世界有三口井,一口水位浅,一口水位高,一口枯井,她是从那口枯井跌下去摔死的。我们早便知道,她所纠结之事同数据相关,毕竟最后死的时候也是喊着‘数据不对’跌下去的。”
“江昭是被网暴出来的精神病,颜添我看更像是自个作茧自缚。”戚檐一面喊着冷一面抱住了文侪,呼出的热气烫着文侪的左脸颊。
“呃啊、你别挨我那么近行不行?俩个大男人抱一块像个什么鬼样?!!”
“那是你没有弟弟也没有男友的缘故。”
文侪白了他一眼:“有就怪了。”
“但你现在有啦!”戚檐的脑袋一斜便靠在了文侪的肩膀上,“我的年纪比你大些,不能做弟弟了,那就当男友吧!”
文侪看见那毛脑袋窝在他肩头很得意似的动个不停,实在想像拔玉米杆似的使劲薅一把,可他终究不好那般对待病患,于是只能扯着嗓子喊:“我当你爹!!养一懒蛋,净特么的活受罪!”
“那我养你,你可以当懒蛋。等我研究生毕业……呃啊啊啊,哥、哥你别拧我的耳朵!哥我错了、我错了——”
“别喊了,你嗓子再喊就废了……”文侪捂了他的嘴,“把我思路都打断了。刚刚讲到颜添的世界,咱们是在第六轮破解的。要想消除她的怨气那就必然要弄清楚她所说的那个数据是什么。我前几轮翻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哪儿有标注数据,最后瞄准了那三口井,井边没有,就只能下井查看,最开始为了保证不摔死,我跳的是最高水位那口井,鬼知道那玩意怎么直通深海,又黑又暗,最后还给淹死在里头了……”
见戚檐难得拧紧眉心,文侪以为他又难受,猝不及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嘟囔一句:“也没烧得更重啊……你咋了?”
文侪将目光从戚檐的额头向下移,却见戚檐的眉宇已然舒开了,那双狐狸眼更被他瞪得几乎圆起来,眨巴眨巴地盯着文侪看:“哥,我心脏不大舒服,跳得有点快,你帮我摸一摸看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甭给我瞎想,发烧的时候心跳加快是正常现象……”文侪朝他舞了舞拳头。
“可我不是因为发烧才心跳加速的啊……”
文侪没听清,但因为清楚那小子压低音量说的不是废话就是骂人的话,便没去搭理,只继续说:“所以第二次尝试的时候我跳进了水位较低的那口井,并在井底找到了数字,报了上去,那颜添的世界也自然而然瓦解了。幸好,瓦解得快,否则那般低的水位我可没办法出去。”
“那么我会跳下去和你一同殉情。”
“你少说些有的没的废话……”
“亲情友情也是情。”戚檐脸不红心不跳地狡辩。
“然后是老南。老南的纸条上写的【复牵黄犬,逐狡兔】,同郭钦一样是【悔恨】,但他的世界简陋得很,就拼在颜添后边,持续时间也不长。他分明已被法院判作无罪,却说‘一条路自起始点便行了错’,还问为何不怪他,足够说明他心底的悔与恨。”
“但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郭钦那一套行不通了吧?”戚檐说。
文侪能够感觉到戚檐的温度在上升,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忍一忍哈……”
“我当初也纳闷他人都死了,怨怎么还没解,后来倒是想明白了,他这悔的程度太深,以至于连死都不足以弥补。那么便只能想方设法让他更惨些,于是捡了个铁铲子把他碑上名字给刮花了,又把碑挖出来给砸碎了,只这样做还是会失败,原还想解了他的裹尸布,但那玩意没办法解开,所以只能用铁铲把他的尸体打烂了……”
“都说了让我来,下回换我吧。”戚檐抱着文侪的手臂,因为发烧乏力的缘故,说起话来都软了不少,他好似有些困倦,眼皮总在打架。
外头银月迟缓地往海里坠,文侪替那打瞌睡的戚檐揉起了太阳穴,想着戚檐近来睡得太多,心里不由生了些惶恐,却还是强忍着心底担忧,蛮横地说:“你别睡,我都大发慈悲给你讲故事了,你好歹听我讲完!”
戚檐阖着眼睛,却仍在笑:“怕我一睡不醒了吧?这有什么,不过是叫你回到没有我的那六年罢了。”
文侪冷着脸:“这一点儿也不好笑,你马上把嘴给老子闭上!”
说罢,文侪刻意把声音扬了些,说:“老班他这关最是难过,直直拖到这轮才破完,你说他那片沙漠大的能吞人,眼里看见的东西也多,可不就是纯折腾人么!”
“是啊,那儿日头还晒……”戚檐虚虚应着。
文侪瞅见他憔悴模样,不自禁将音量压低了一些:“老班拿到的纸条是【干将莫邪】,情感分析是‘憎恨’,先前就是忽略了这一点,才导致他这关迟迟不得解决。”
“他对我说过三句较为重要的话,一个是在我谈起郭钦时,他问我有几个人会明知家里头有杀人犯却还会心甘情愿地往回奔的,再接着,是说他们干裁缝的重要的是心细,缝出怪物不算什么,怕的是时间不等人……还说我答应了他们的不能忘……我当时起初尝试破关时,连他的宿怨都没理清楚,哪里能解开呢?亏得第六轮再看了一眼那抽屉上的【尸位素餐的裁缝】,这才想通,原来先前在孙煜的眼里,老班就是个玩忽职守的大夫。”
“老班被如此评价铁定有理由,再结合他的‘悔恨’感情,以及时不待人的喟叹,总算意识到他在当年登山事故中恐怕与治疗时机把握不当有关。但是孙煜对他也抱有愧疚,说明他也曾误解过老班,可见,老班治疗时机没把握好,应是受到他人的阻碍。——老班他恨的不是时间,也不是技术,恨的是人,拖延救治时间的人。”
戚檐笑起来:“弯弯绕绕,得亏有我们文哥顶着天。”
文侪时不时弓腰去试戚檐额头温度,嘴上倒是没停:“老班这个世界将一日压缩到了三个小时,他屡次强调时间的重要性,要解他的恨则必须从时间下手。他遭网暴污蔑尸位素餐,可是他只对自个儿感到悔恨,所以他供奉的那些尸爷都不重要,我们要看的唯有他那间裁缝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