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白大褂容易,穿上病号服却很难。
我从心底抵触这一事实,到最后变得敏感多疑。我总觉得照镜子时瞧见里头的人不是我,是那副人格,于是我打碎了镜子,修镜子花了60元,我没钱,是琴姐贴给我的。
*
2008年6月7日,荣贵院长在出差过程中因心脏病发,抢救不及时,过世了。
视我如己出的老院长这一走,我的状态更愈发糟糕。我被困在这病院一隅,成日读着白墙上那几个血红的大字,很快开始没完没了地建构古怪的价值观。
我开始怀疑自己,也一并怀疑周围的人。
如果医生是个疯子,那是否意味着那些长年被我看作是疯子的,才是正常人呢?那为何关着正常人,却放出疯子呢?
确诊后的日子里,我时常这么思考。
我还自残,因为我总觉得血管里流动着他人的脏血,后来裴宁将刀都锁进了自个儿的柜子里,他告诉我说,一楼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病患互捅案,这是为了杜绝后患。
可我知道,他又在骗我了。
他是怕我自杀,怕我伤到他的心上人,叫他们天人永隔。
*
后来,我答应了琴姐的手术治疗。手术很成功,该死的副人格没了,但我也两手空空。
我杀了裴宁的心上人,裴宁自然而然同我走远了,我总觉得他仍在将我当疯子,总之我失恋了,买房子的钱也没了。因为罹患重度精神病的缘故,我再也没能回到原先的岗位。
我在这世间一无所有,也再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踏入裴宁房间时,我没有感到一如当初的怦然心动,却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副人格,隐约还记得那人曾对我说过和裴宁一样的话。
他说——“我爱你”。
和裴宁的承诺一样可笑,且不值一提。
因为没有一个人最终留在了我的身边。
我知道自己残忍,可我披上了不能再穿上的白大褂,摸了摸窗上的“囍”字,先给自己捅了几刀,在鲜血淋漓时,毫不犹豫从那扇大窗跳了下去。
我死了,没有走马灯。
应是怨念太重的缘故,我成了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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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主治医师自杀案知情人采访集统编】
①陆琴
问者:赵衡与你是什么关系?
陆琴:同事……嘶、说实话,我拿他当亲弟来看。
问者:你如何看待赵衡的第二个人格?
陆琴:小偷,强盗,第三者。
问者:当今有人说你是刽子手,你怎么看待呢?
陆琴:我觉得他们昏了,我还想说他们是纵容小偷的共犯呢!
问者:你知道在赵衡日记中,他把你称作什么吗?
陆琴答:我不知道。
问者:他把你称作——
“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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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琴自述]
我从美国留学回来后,毫不犹豫选择返回了家乡,当时市精神病院还没建起来,我被委派到下边的小医院,在那儿认识了精神科主治医师——赵衡。
我受西式教育影响,性格方面没有他们所苛求的所谓东方女子的温婉。我脾气很火爆,因此进了病院后,三天两头和那做事优柔寡断的裴宁吵架。
从前吵,后来更是吵。
有一回还同他打了起来,是因为什么来着?
哦,那一天,赵衡来到我桌前,他说,琴姐,我病了。
人格分裂症的确诊需要时间,我安慰他,兴许只是强压造成的短暂性记忆断层。
赵衡摇头,他告诉我,他的恋人裴宁能担保另一个人格的存在。
我没有为他自曝性向而惊奇,只是沉默了一阵子,问他裴宁知道有多久了。
他说已经有一年多了,而他自个儿不过前些日子才知道。
我听到这里,头脑已经有些发涨,正好那裴宁进我办公室来拍我桌子,质问我赵衡是不是说要清除第二人格。我冲动,二话不说便甩了他一巴掌,骂他医者失德。
我承认我有些感情用事,但裴宁挨打实属活该。
起初,我劝赵衡尽快接受人格分裂治疗,可他拒绝了我,他说他总觉得那东西也有点可怜。
我总劝,他的态度却一直都很模糊,裴宁也想尽法子不叫我和赵衡单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