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里,有个穿嫁衣的身影站在路边,慢慢把扳指戴在手上。
这行干久了,会养成一些习惯。
比如我总在包里放面小镜子,不是照人,是照那些跟着我的东西。
从山西回来后的第七天,我在镜子里看见个穿嫁衣的女人站在墙角,她脸上的裂口缝着红线,手里拿着个翡翠扳指把玩。
"还不走?"我对着镜子问。
她摇摇头,指了指我装朱砂的袋子。
我懂了,拿出朱砂在窗台上画了道往生门。
当晚做了个梦,梦见她穿着嫁衣走进一片白雾,雾里有座桥,桥头站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在发汤。
醒来时,窗台上的朱砂消失了,留下个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
三个月后,我路过山西那个村子。
胖子家的老宅塌了,废墟上长满野花,有个放羊的老头告诉我,塌房那天有人看见个穿红袄的小女孩在废墟上跳舞,脚腕上系着根红线。
我在废墟前点了三支烟。
第一支敬天地,第二支敬鬼神,第三支刚点上就被风吹灭了。
烟灰打着旋儿飘向远处,像在指路。
跟上去一看,是胖子那口枯井,井沿上摆着个东西,我那面小镜子,镜面裂了道缝,正好把映出的天空分成两半。
揣着镜子离开时,后背突然一沉,像是有人趴了上来。
“适可而止。”我对着空气说,“再跟,我就画锁魂棺了。”
后背立刻轻了。
当晚在旅馆,我对着镜子画了道符,画完最后一笔,镜面"啪"地裂开,碎玻璃渣里夹着根红线。
这根线后来被我编进了毛笔里,画棺匠的家伙,越凶越好用。
师父的册子里写过:有些怨魂不想超生,就想找个伴儿。
所以每次画完镇煞棺,我都在鞋底抹层香灰,这样就算被跟上了,走三步也会留个印,鬼踩不实,脚印会比人的浅。
从山西回来后,我养成了回头看的毛病。
不是看人,是看地上的脚印。
我的脚印旁边,总有个浅浅的、像被风吹出来的痕迹,一路跟到旅馆门口就消失。
直到某天在火车站,我看见个穿红袄的小女孩蹲在月台边玩翻花绳。
她抬头冲我笑,嘴角咧到耳根。
我转身就走,背后传来"咯咯"的笑声,像铁丝刮过玻璃。
当晚的镜子里,嫁衣女人又出现了。这次她手里牵着个小女孩,两人一起对我鞠了个躬,然后慢慢退进黑暗里。
第二天,鞋底的香灰印终于没了。
我在旅馆厕所烧了张黄纸,火苗是绿的,烟往西飘,那是山西的方向。
后来我托人打听过那个村子。
说胖子死后,他老婆改嫁了,带走了所有钱财,村里有人梦见胖子在阴间被罚推磨,磨盘里碾的是他自己的骨头渣。
至于那口枯井,在一个雷雨夜突然涌出清水,井底漂着件大红嫁衣。
捞上来时,嫁衣上的金线全断了,像被什么东西挣开的。
我把这事记在师父的册子末尾,补了句“画棺匠渡魂,也造孽。渡的是冤魂,造的是活人的孽。”
合上册子那刻,毛笔突然自己滚到地上,蘸着未干的朱砂,画了道歪歪扭扭的门。
我知道,这是谢礼。
从那天起,我的镜子里再没出现过陌生脚印。
只有偶尔夜深人静时,能听见女人哼歌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井底传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