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一百三十七年,帝君无后,引天数有变,东平府三月未雨,山东一带焦金流石,河涸海干,自秦川而北,一路饿殍遍地,尸横千里。
岳家飞云堡居于山南小县,平日里除了商队往返,倒也鲜有热闹,岳家虽号称天下富,但飞云堡也只不过是其三大据点之一,对比起燕京祖宅当然要逊色许多。
但飞云堡今日却是大不一样,自鸡鸣时分便已有下人开始张灯结彩,日头升起不多时,便已有不少宾客拜门,岳家家主岳青烟特意抽调了近百名家丁坐镇此间,便是为了今日午时的一场武林盛会。
“丐帮石墨,见过世子。”
“石帮主,久仰大名。”
飞云堡大门直入便设有一处高台,而高台外围早已按江湖规矩为各门各派设立了茶座,而高台内侧的主位上坐着的却并非岳家,而是一名衣着华服蟒袍的年轻公子,此人并非江湖人士,但前来参会的江湖人却都能一眼瞧出他的身份——麓王世子。
麓王乃先帝胞弟,当年先帝虽是太子,但继位之时强敌环伺,幸得麓王亲率近卫杀入宫墙威震群臣,力保先帝继位,而后先帝念及从龙之功,敕封麓王世袭罔替执掌东平府,故而在这山东地界,麓王世子的出现也就不足为奇。
这位麓王世子姓萧名琅,乃当年麓王的嫡孙,在封地之内素有贤名,自小跟随麓王通读兵书战策,又喜结交武林人士,在江湖上的名声倒也不差。
“玄净大师、凌空道长,快请入座。”招待完丐帮众弟子入席,萧琅赶忙将脚步挪至堡门外,躬身欢迎着少林、武当两派的掌门入座。
少林、武当近年来虽是鲜有大才,但经年累月的底蕴犹在,依旧是江北武林人心目中的泰山北斗。
一阵忙碌之下,萧琅这才刚刚迎完一拨贵客,身姿窈窕的岳青烟却不知何时走到了萧琅身后,她一身白衣劲服,虽是江湖男儿打扮却也难以掩盖她的动人容貌,但见她缓缓上前,朝萧琅唤了一声:“世子殿下,老盟主来了!”
“老盟主来了!”听得这话,不光是萧琅,甚至周边不少江湖人士顿时便觉精神一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堡门之外。
果然,一位须斑白的老者领着一群衣装不同旗号各异的江湖人士踏了进来,萧琅见状赶忙迎了上去:“老盟主,您来啦!”
“老朽拜见世子殿下。”斑白老者语声雄浑,上前与萧琅见了一礼,但从容的气魄加上世子的礼遇态度,无一不彰显出其骇人的威势。
“老盟主!”
“老盟主!”
一路行至“泰山盟”座下,不断有江湖豪杰上前见礼,即便是连少林、武当这等名门亦少不了上前寒暄,偌大的飞云堡里,上到王府世子,下到贩夫走卒,“泰山盟老盟主”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无人不识。
待得各大门派坐席已定,从高台主位上走出一名中年长者,行至高台正中位置,面色从容的朝着周边扫了一眼,这才朗声开口:“诸位,且听在下一言。”语声虽是不大,但话语间有内力做底倒也算响彻四方,嘈杂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也在猜测着这主持之人是何身份。
见群雄纷纷噤声,中年主持继续言道:“诸位英雄远道而来飞云堡,本该是一场烹牛宰羊开怀畅饮的乐事,但时逢大乱,东平府界三月未雨,山东一带此刻已是尸骸万千啊!”这话说得颇为沉重,即便前来的不少人并非山东地界,但这一路所见种种,亦能感受到时局危乱。
“有灾赈灾,那是朝廷的事,干我等何干?”但满场的粗鄙莽夫,多少也有不识时务的小丑跳将出来。
中年主持不卑不亢,继续言道:“兄弟这话在下不敢苟同,我辈江湖虽有武艺傍身,但所作所为当行一个『侠』字,正所谓锄强扶弱,如今山东百姓苦不堪言,岂不正是我等“扶弱”之时。”
“说得在理,当年我丐帮先祖也曾率江湖同盟共赴国难,燕京城下不知多少丐帮骸骨,覆巢之下无完卵,国难当头,我丐帮自然不遗余力。”众人定睛望去,说这话的当然只能是当今丐帮帮主石墨,他口中提到的国难自然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余年前的“光复”之战,丐帮帮主赵乞儿号令群雄奔赴燕京抵御异族,而后南征北战,一路追随南明中兴,而后丐帮虽是有过沉寂,但念及这份殊荣,无论江湖还是朝廷,对丐帮都是崇敬有加。
石墨说完往事,随即又转头朝着高台行了一礼,缓声道:“但此次大旱据传是因当朝帝君无后,受罪天罚而引,且不论真切与否,但如今东平府上有朝廷,下有麓王,麓王世子就高坐于此,却不知要我等如何作为?”
中年主持微笑点头,似乎对这话也早有应对,随即微微侧身,朝着高台内间的萧琅微微颔,这才道:“石帮主稍安勿躁,麓王世子既然来了,自然会将现下局势说与各位知晓。”
一语言罢,众人目光不由投向萧琅,却见萧琅此刻也已站起身来,气色从容,快步走向高台正中,先朝着台下的石墨拱了拱手,这才言道:“诸位英雄,今日小王借岳家宝地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一桩大事要说。”
听闻世子要说“大事”,众人也不再插嘴,当即洗耳凝神,安静的等候着萧琅的言说。
“东平大旱虽是天灾,但我父王统领东平府事,早在两月前便已将旱情通报给了朝廷,而当今圣上贤明,着户部火处理赈灾事宜,不出五日便已备足白银八十万两、粮草五百万旦…”
“如此之众,足可解山东之危。”世子所言数额巨大,旁人或许一时还估摸不清,但老盟主却是阅历深厚,心中略一估量便能看出事有蹊跷。
“老盟主高见,”而这时,岳青烟也突然插话应和:“此次赈灾粮银由户部统筹,我岳家也有协助,按山东人口计算,足以支撑山东灾民半年时间,只要旱情一去,山东百姓便能有喘息之机…”
“那眼下这般局面又是为何?”老盟主语声肃穆了许多,这一句也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这笔粮银由兵部老将冯柏押运,途径东平府时,却遭遇了一股高手袭击,冯将军当场毙命,而其麾下两千将士,只有数十人生还。”
“何等高手?”
“人数不过二十,但各个武功卓绝以一敌百,为几人更是内劲充沛,刀枪箭矢不能伤及分毫…”
闻得此言,在场群雄变得安静了许多,能面对朝廷禁军以一敌百者本就罕见,而世子萧琅所言,那一小队二十余人皆有此等实力,尤其是领头之人似乎更是修为精湛,可联系到江湖之中,似乎要寻到这样一支队伍并不容易。
“世子可有线索?”
“有!”萧琅沉声以应,继而道:“银粮遭劫之后,小王第一时间命人封锁州府要道,着人清查东平府地界大宅与仓库,即便是岳家,小王也曾派人清点…”
说到此处,老盟主不由得颔一笑:“素闻麓王与岳家交好,世子与岳姑娘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想来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等关系尚能自查,麓王府无愧公正之名。”
岳青烟闻言当即脸色一红,确如老盟主所言,自己与萧琅相识已久,两家也早有结亲之意,若不是因为这次旱情耽误,或许二人此刻早已是订下了婚约,萧琅身份显赫又年轻有为,在大是大非之前也并不顾及二人关系,这一点看,岳青烟非但不恼,反而对萧琅的敬意又多了几分,只是当场被老盟主点破,女儿家难免要露出几分娇羞神采。
但萧琅此刻却是无暇他顾,他继续言道:“终于,在查到府郊一处废宅时,现有大量车轮滚动痕迹,顺迹查找,终于现那废宅地下,藏着一处地宫。”
“地宫?”
“此地宫与寻常门厅无异,但地宫高处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极夜天道,摩尼永生』八个大字!”
“摩尼?”萧琅话音未落,在场已有人开始复述着他刚才言语中所提到的“摩尼”二字,就连沉稳如少林武当,在提及这两字时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摩尼教,那可是一百年前撼动北明国本的魔教,凭借着妖邪之术,扰国本、扶异族、乱天下、掘青堤,种种罪恶罄竹难书,实乃天下第一大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