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贵人!”
守门的小厮跑得很急,嘴里大声喊着,一不留神,脚磕到门槛,啪地扔出去好远。
“咋啦?”小赤脚轻声喊到:“你别吵,小声点。”小赤脚扭头点了点怀里熟睡的玉巧。
放好玉巧盖上被,小赤脚扯着小厮出屋,这才敢把声调提高些,令小厮明白说来。
“槐下村的丁香说她爹喝了几次你开的药之后就不行了,说你下堵害爹谋女,四处托人让你去给她个说法哩!”小厮紧张到。
“啊!怎么……”小赤脚急了,三步并做一步嗖嗖窜回屋,背起大皮口袋便要出门,小厮尾巴似的跟在小赤脚身边,神色为难地欲言又止,终还是拉住小赤脚的手,眼神里一股笨拙的期待。
“咋啦!”
小赤脚方寸大乱,自行医始,他还从来没治不好人,更别说把人治死,眼下见小厮神色惶然,便下意识没好气地问到。
“嘿嘿……”小厮尴尬一笑,比哭都难看:“不是我巴结您,您的医术有目共睹,到俺们府上来,这不,没事儿前儿竟给俺们治病了,俺这条高低腿都是您医好的,管家的腰脱,二驴子的肾虚,还有俺们冯小姐,论医术,您是这个……”
“到底咋啦!”小赤脚神色惶急,恨不得抡圆了给小厮一下。
“恕我直言,要说您治不好人,我都不大信,外头说您治死了人,别说俺胳膊肘往里拐,就是说句公道话,我都是绝不信的,您是好郎中,还没俺高前儿就随着师父行医,十岁出头就开始挑大梁,你是个好的,俺们可都看在眼里哩,外头人传什么,您别信就是了……”
“操!”小赤脚急得直跺脚,厉声叱骂,白白同空气较着邪劲。
“贵人,你听我说,那丁香说的话,您只管,别去信就是了,您是钻山翻岭的高人,有些话可是谣言,人心隔肚皮,您得提防呀。”
“你怎么坏个清白姑娘的名声!”小赤脚急到。
“哎呦……”小厮瘦猴似的脸皱成一整个,抿着嘴直嘬牙花子:“这个丁香的话你也敢信呀!”
“啊?”
“您不知道吗?据说外地有个逃难的陈老爷到过她家落脚,从此就再没人见过他了,大家伙都传是丁香谋财害命呢!”
“啊?”
小赤脚愣了神,脑海里一时间竟出现了两个人,那个比玉巧还要漂亮几分的穷苦姑娘,怎么也不应该是个黑心的强贼。
“那……既是像你说的,那丁香是个造谣的,你又为何要告诉俺呢?”小赤脚懵到。
“老爷吩咐的,老爷叫我告诉你,最近一段时间别出门,那槐下村是哈巴的地盘,老爷听说你得罪了哈巴,那哈巴正憋着害你呢……要我说,您是老爷的养子,老夫人和小姐都爱你,全府上下也都挺喜欢,今后也别老想着再做赤脚医生抛头露面了,安心在冯家待着吧……”
“可,可……”小赤脚的心又乱作一团,这回又是另一个拧巴法,好像交个大铁壳子罩住架在火上烤似的,这厢事大,若真是自己没医好的人,自己说什么也得去认下,自己只是医术不精,绝没有图人家姑娘的意思,即使有点喜欢,也绝不会行如此不磊落之事,要是丁香造谣,小赤脚便更不能任由别人坏了自己的名声,就算是自己决意不做赤脚医生,也不能做个缩头乌龟,有事不担当,对!
说什么也得去一趟!
小赤脚紧了紧裤子,不顾小厮阻挠,一言不地冲出冯府,一路上心里一会如火烫,一会似冰拔,两下里煎熬,脚下便加快了步子,只行了一个时辰便到了槐下村,小赤脚进村,一路上便见村民们一都盯着自己,嘴里都不说话,只是咬着牙,喷出个“走”的轻音,小赤脚好像瞎了般不开悟,径直往丁香家走去,远远地看见丁香家破屋的院门前挂着灰突突的白绫,一阵阵凄惨的女人号透过风,呜呜地钻进小赤脚的耳朵。
听着那哭声,小赤脚真有些心软惭愧,即便他只是开了个方子,心里也觉着自己像杀了人似的,见那院门大开,小赤脚便咬着牙,顶着一阵哭声慢慢走进门。
多日不见,那漂亮女孩似乎又瘦了几分,丁香穿着一身兀突突的白孝,跪在一卷草席前不停地呜呜句号,小赤脚一路上积攒的愤怒与委屈一都忘在脑后,不如说,小赤脚今天出门都没带脑,仗着一腔子血勇就出了门,就让那一声声凄惨的哭号打得一点热乎气都没了,想着丁香爹卧病在床的病苦模样,小赤脚的心里顿时充满莫名的悲戚和愧疚,腿一软,咕咚跪了下去,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带着三分未达使命的愧疚,七分委屈悲恸,自顾自地抹起眼泪来。
“哟,猫哭耗子假慈悲来了。”哈巴不知何时走到小赤脚的身后,两边跟着两个和服和刀的东洋人,那两个东洋人只比小赤脚高些,却是满脸横肉,虬筋虎骨的中年人,哈巴用日语吩咐了句抓起来,两个东洋人便如狼似虎地擒住小赤脚,钢钩似的手仿佛要掐进小赤脚的骨头里,小赤脚疼得龇牙咧嘴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妹子!你为何要害俺?”小赤脚刚喊出口,嘴上却结结实实挨了哈巴一拳,哈巴一摆手,两个东洋人便对着小赤脚一阵拳打脚踢,打手下了狠手,不一会就给小赤脚打吐了血,所幸小赤脚一身骨头很硬,东洋人打了一阵,双手都有点肿了。
“妈的,这小子的骨头是钢筋做的吗?(日)”东洋人用叽里咕噜地嘟囔一阵,抓起小赤脚的头,猛地把小赤脚整个掼到墙上,小赤脚撞了个结实,脸肿得遮住了眼,迷迷糊糊间想跑出院门,却现那院门早就被哈巴关住了。
“哈巴!你不是男人!(日)”小赤脚强撑着站起,淬了口带血的唾沫,拼尽全身力气扑向哈巴,猛地挥出一拳打倒哈巴。
东洋人铿地拔出佩刀,寒光闪闪的利刃逼住小赤脚的脖子,小赤脚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让那东洋人逼着跪倒地上。
“妈了个逼的!”哈巴嘴角渗血,飞起一脚,踢得小赤脚咕咚倒地,哈巴仍觉不过瘾,对着昏倒在地的小赤脚一阵猛踢。
“到此为止吧(日)。”其中一个东洋人止住哈巴到:“夫人只是要我们给他点教训,冯家那边还要有个交代(日)。”
哈巴还想不依不饶地再踢再打,却叫另一个东洋人单手拦住,就像拎起个胡闹的孩子般拎起哈巴。
“松开我(日)。”哈巴叫骂着,双脚落地,也不再找小赤脚的麻烦:“把他关进柴房里!(日)”哈巴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丁香,没好气地命令到:“你跟我来!”
丁香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男人的粗暴,片刻便低眉顺眼地起身,跟在哈巴后面进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