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雾翻开诗词书籍,方才他读到了《如梦令》。
“叫你阿令,如何?”
“阿令。”阿令笑着猛点头,欢愉地跳起来,“我叫阿令,我有名字了!”
枕雾被他的笑声感染,跟着他一同笑,“你比我小,我认你做弟弟,这样一来师父就会留下你。”
阿令立即驳回:“我才不要做你的弟弟!将来我要娶你做我的新娘子,你一定要记好了!”
枕雾懒得与一个小孩子计较,打了个哈欠便爬上床歇息。
一张单人床躺着两个孩子,两人身子单薄,枕雾不觉得拥挤,怕阿令夜晚冷,给他单独准备了一张被子。
真正躺到床上了,枕雾的困意反倒没了,脑子里始终想着阿令方才的话。
他说他是被爹娘卖掉的。
到底是什麽样的父母,才会丧尽天良把儿子卖掉,让亲骨肉在外流浪。
“阿令,睡了吗?”
阿令的小手伸到自己的被子外,钻到枕雾的被子里,抓着他的手指告诉他自己没有睡着。
“你爹娘为什麽……”枕雾顿了顿,“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以後你会有自己的新家。”
漆黑的夜里,戏台最後一出戏唱完,客人们陆续离开,福瑞班的灯一盏盏熄灭,唯有大门前的两个灯笼还是亮着的。
枕雾的眼睛在黑夜似乎能瞧见,立刻捕捉到阿令看向他的眼睛。
“前阵子有个道士来我家,道士说用我的血炼的丹药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延曲有个老爷听信了,把我买来这里要抽干我的血,我偷偷溜走成了乞丐。”
阿令用家乡话把买他的老爷和道士辱骂一通,又把爹娘也骂了一顿,“我就算上街要饭也不会再回去那个家!”
他小小年纪有如此魄力,枕雾也赞同他不回家,在那样一个吃人的家里,阿令回去了肯定还会被爹娘送走。
接下来几日,公鸡打鸣,阿令穿好衣服翻墙出去,夜幕降临,枕雾为他开侧门把他放进来同睡一张床。
林盛海回家乡探亲,深秋才来延曲,回来的第一晚便抓到了偷偷溜进戏班後院的阿令。
阿令被林盛海单独带走,枕雾跪在师父门前认错,替阿令求情。
跪了一刻钟,阿令安然无恙走出来,跟着枕雾回房间,却被林盛海叫住。
“谁准你跟小雾儿一间房,去西边找一间客房住着,找不到就去柴房睡!”
枕雾亲自引着阿令去客房,关上房门扒了阿令的衣裳,上下检查他的身体,没看到伤痕才罢休。
“你放心吧,你师父没把我怎样,而且他已经同意留我在戏班了。”
“真的?!你跟师父说了什麽?”
一刻钟前,阿令倔强地瞪着林盛海,张嘴就说要娶枕雾,林盛海一巴掌没落下去,他不想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林盛海气得胡子打颤,“你一个半大点的孩子,知道什麽嫁娶之事!”
阿令跪在林盛海跟前,“请师父赐教。”
“谁是你师父!”林盛海在他腿上踹了一脚,把他当成个大人,“你身上有几个铜板,就敢妄言娶妻之事。祖産地産商铺,你一无所有,离了我戏班,你在外面要跟狗抢食,你希望小雾儿也过这样的日子吗?”
阿令被林盛海教育得无话可说,他突然恨极了自己没本事,俨然忘了他只是个八岁的孩童。
“林班主,求您将我留在戏班,我可以打杂,我可以不要工钱,等我再长大些,我会想办法赚钱。”
林盛海向来心善,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小乞丐,他可以给口饭吃,可这个小家夥居然敢打他徒儿的主意,实在可气!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孩子,“不准跟小雾儿走得太近!”
这般便是允了阿令留在戏班。
林盛海始终没想到,打破枕雾和阿令之间一层薄纸的是自己的女儿。
林枕如好不容易盼来个玩伴,她一手拉着枕雾,一手拉着阿令,三人又是爬树又是摸鱼,冬日里还要一起堆雪人丶打雪仗,小孩子的逍遥快活是大人无法拥有的。
林盛海暗暗咒骂一声,肯定是那个阿令带坏了他两个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