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撵是没读过书么?”谢景修挂着个似有似无的浅笑,好整以暇地用筷子把那只虾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嚼了几口咽下去后又皱眉道:“你说谁是鸡?”
被公爹阴阳怪气讥笑的颜凝心里很有些不服气,“那爹爹说叫什么。”
“谁是你爹爹!”谢景修板着脸斥了一句,颜凝抿抿嘴,把第二只虾丢到他碗里,擦擦手,不剥了。
“虹晕贯帘,星球攒巷。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就叫“随珠苑”吧。”
(前两句形容珍珠,后两句说与和氏璧齐名的稀世珍宝夜明珠——随珠,简而言之“我放宝贝的小院”。)
小颜凝想了想,脸颊晕红,轻声“嗯”了一下,不再腹诽公爹了。
一桌子人看谢老爷毫无顾忌,当着众人把曾经的儿媳当做妻子一般对待,说起话来还眉来眼去脉脉含情地,一个个都各怀心思,最最愤慨的就是谢慎,慑于父亲威严,敢怒不敢言,一顿饭如鲠在喉食不知味。
现在谢景修已经把话公开,让颜凝住谢家主母的院子,吃饭也坐正妻之位,称呼也改了,还很亲昵,他再去赶颜凝,就是挑战父亲权威,和父亲对着干了。
但他从小学的礼义廉耻君子节操,不容许他接受这样龌龊污秽的事情,就算被父亲责骂,他也一定要据理力争,与他一辩黑白,好教为女色所惑荒淫无道的父亲回心转意。
即便江氏再三劝阻,他还是以赴死的决心,鼓起勇气在次日午后去匪石院找父亲理论了一番。
书房里有只浪鸟,颜凝一见它就愁眉苦脸地不高兴,谢景修陪她说话吃果子点心,便多在花厅里不再去书房。
“今日收到大同军报,北狄似有异常动向,他们原本常用马匹来关内换大郑衣粮用具,这段时间却少了很多,说不定在集结人手备战。”
说道战事,谢阁老眉宇之间总有隐忧,他是兵部尚书,打起仗来责任全在他身上。
他一手背在身后踱步到椅子边坐下,振振衣袖,举杯喝了口茶。
颜凝走到他面前甜甜一笑,“那岂不是得恭喜爹爹了?只要一打仗,秦卫驻扎在居庸关的兵就必须去大同增援,曹太师与皇上必然有一番拉扯,皇上不会再错过这次机会,一定会趁势收拾他,再借着军情打压曹党,爹爹升上辅之位指日可待。
爹爹若能扳倒曹鷃这个大奸臣,不是可以名垂青史了?”
谢景修听到颜凝娇滴滴地一通马屁,心中大悦笑逐颜开,“说得好,我就喜欢听这样的吉祥话。”
一边说着一边还竖起食指对颜凝点了点。
颜凝看他高兴得连兰花小指也竖起来了,忍不住掩嘴而笑,又歪着脑袋加了一句:“那……爹爹长命百岁。”
“哈哈哈,阿撵吉祥如意。”谢景修眉开眼笑地拉过颜凝小手,让她坐下。
“小嘴这么甜,怎么平时都不见你多说几句好听的。”
云素端了盆红红的冬枣进来放在案几上,谢阁老素来爱吃枣子,又被颜凝哄得心情极佳,看到冬枣就冁然而笑,取了一个先递给颜凝。
颜凝刚要伸手去接,却听丫鬟通报大少爷谢慎来了,谢慎紧随其后昂挺胸地大步走进花厅。
谢景修面色一变,看向儿子,方才的笑容瞬间消失到无迹可寻,手里一收,把递给颜凝的冬枣又拿了回去。
“父亲……”谢慎只向谢景修一人行了礼,看了看颜凝并没与她招呼。
“你怎么来了?”谢景修语气冷淡,也不正眼看儿子,低头端详了一下手里的冬枣,放到嘴边“咔嚓”咬了一口,不知是太酸还是怎样,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反手往案几上一丢,缺了一块的冬枣滴溜溜滚到一旁,房间里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我有话要与父亲说。”谢慎憨直,看到父亲明摆着不见待他,也不愿退缩。
谢景修抬起头来,冷着脸漠然注视长子,右臂搁在案几上,手指轻扣桌面。
“还没长熟的枣子,就敢登堂入室拿给人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着一副好模样,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苍松翠柏,冰壑玉壶,其实里面尽是些磕牙的酸肉。
这吃的果子,长熟了才有点用处,没熟的还不如尘垢粃糠,不过是墙上泥皮,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
颜凝忍着笑低下头去,心里“呜哇”地一下感叹公爹这张嘴,阴阳怪气损起人来不在永嘉皇帝之下。
可怜的谢慎一句话还没说,就被老头子含沙射影地鄙薄了一通,句句都在讥讽他自命清高没本事没脑子没用不自量力。
现在再说什么道理都会显得他像个笑话,偏偏谢景修阴冷的眼神又看得他心里怵,根本不敢扯开嗓子和老头子理直气壮地干一场。
愤愤地站了好一会儿,刚要开口说话,又被谢景修冷冰冰地一句给堵了回去,“没事就不要杵在这里碍眼,谢府没有你这黄口孺子说话的份,哪里来的滚哪儿去!”
谢慎虽有满腹圣人之道君子之德的大道理,却终究不敢当面和专横的父亲叫板,灰溜溜地败下阵来离开了。
但威武不能屈,想要用威吓迫使他放弃为谢府这些淫乱无耻之事拨乱反正,一景清名,那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父亲冥顽不灵,那他就去找颜凝的长辈来教育她。
谢慎隔日就递名帖拜访了荣亲王,把颜凝已经与谢衡和离的事情告诉了他,并且带着恼怒的荣亲王去谢府直接逮人。
荣亲王来的时候,不幸中之万幸,颜凝正在她的新院子随珠苑而不是公爹的匪石院。
谢景修不在,管家哪里敢拦着永嘉帝跟前的第一红人四王爷,又有大少爷的吩咐,被迫把他带到了随珠苑找到颜凝。
“颜凝!”
“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