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龙凤胎之间的打打闹闹,隔壁的凌韬已经习以为常。
他也没睡。
他是个好学的孩子,书院里的先生都夸他勤勉。
是的,勤勉,不是天资聪颖。
被夸天资聪颖的是霍家的二少爷,霍云旸。
外头虽说都知道镇北侯府有四个宝贝得不行的孩子,可只有他是唯一的外姓人。
他的亲生父亲凌鹤是霍雁行的副将,他们一家三口居住在城东猫儿巷,有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树梨花。
父亲临走时说,等他这次立了战功,回来估计能请个恩典,留在京城,最好是殿前司,这样就不必每天都住在军营里。
可父亲死于五年前北燕一战。
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心。
父亲留下的遗产、屋宅、朝廷发下的抚恤银,通通都被父亲的兄弟们瓜分。
父亲的头七刚过,他和母亲就被凌家赶了出来,母亲的娘家远在外地,去信也如石沉大海。
为了生存,供他读书,母亲在京中的酒肆做小工。
有天夜里,母亲很晚才回来。
她领口被扯烂,袖口短了一截,脸颊肿得老高,几道红痕无比刺目。
母亲突然掐住他的脖颈,指甲陷进皮肉里,他差点要窒息过去。
他至今记得母亲癫狂的神情,发红的双眼。
“你记住,你父亲是为了侯府死的!他用自己的命,抵了霍雁行的命!他霍雁行这辈子都欠我们母子两的!还不清!永远还不清!”
第二日,母亲让他去镇北侯府,认霍雁行为父。
“侯府害得你没有父亲,合该拿全副身家来偿!”
“我要你去挣,去抢,去坐在那最高处,到那时候,你再来唤我一声母亲。”
他记得那个黄昏。
暮色裹着湿冷的雨丝压下来,把他的衣角打湿。
他望着挂满白幡的镇北侯府,“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前,管事问明他身份后,急匆匆往里面报信。
被族人驱逐,又被母亲抛弃的故人之子,处处写满了可怜二字,赌的,就是侯府的良心。
最终,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扶起。
“你若愿意,从此以后,镇北侯府就是你的家。”
霍雁行从来没有让他叫过父亲,可他叫了。
因为这是母亲希望的。
京中不乏有眼热的人,说他运气好,随随便便就攀上了侯府的高枝,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大少爷。
可他最想念的还是猫儿巷那棵梨花树下,父亲手持红缨枪教他枪法,母亲在一旁的摇椅上做着绣活。
那样恬静的日子,他八岁以后就没有了。
母亲告诉他,想要以养子身份承袭镇北侯,一是在冠礼之前改姓霍,二是立战功,三是霍家必须没有别的可用继承人,三者缺一不可。
他比另外三个孩子都年长,看得出来霍雁行和陆青鸢之间并无情意。
只要稍微挑拨,或许就能让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
所以今日,他看见了陆氏祠堂发生的一切,并站出来对陆青鸢说:
“若是有人当着我的面,毁坏我生父的牌位,我必将以牙还牙。”
陆青鸢问他:“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做?”
他献上计策,并提出要求:“不管我们做什么,你只能对父亲说这是你的主意。”
可令他意外的是,霍雁行不仅没有追究陆青鸢的责任,回府以后居然还真的跟他们一起吃烤红薯。
这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究竟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