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他自己知晓一切的真相。
当年科卷他书了满满一卷,怎么可能会是一纸白卷!?
韩如梦…将军府嫡系千金,相中了他的一幅好皮囊,对他百般纠缠,还令他入赘将军府,他清歌虽出身贫寒,却自认胸怀大志,倘若答应了她,他还有何脸面自称男人!?
然而世上总有这么一些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便会想方设法毁掉一切。
于是她便设了个局,暗中勾结上了当日科监之人,科监官员碍于将军府的脸面,不敢不答应,仅仅是公堂之上的几句话,便泯灭了一个书生半生苦读的梦想。
后来韩如梦亲自带医师上门,治好了他的腿,还当着他的面,说出了更为怨毒的话。
“敢拒绝本小姐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死,从今日起…我要每日割下你这张脸上一块肉,直到你面目全非,再也不会有女人看上你的皮囊!”
清歌直到现在都记忆深刻,那张较好的面容在他面前扭曲,露出蛇蝎一般恶毒的神色!
他反抗过,努力过,疯狂过,然而在权势的面前,他只不过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蚂蚁,不必出动内府之人,仅仅是一个将军府的侍卫就能把他捏死。
他已万念俱灰,自家中简单收拾了一番,带着仅存的这些东西踏上了逃亡的路。
他不知该去何处,要去何处,只觉得自己不该停下脚步,将军府的人会追来。
尚在淫窑里的妹妹…不知受了多少苦难,他宁愿世间所有的黑暗都由自己来背负,哪怕是历经千刀万剐,他也不愿妹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还有个姐姐,当年刚嫁出去就突遭逃难,生死未卜。
一家人,苦命至此。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每当想到这里,他便心如刀割,痛苦地喘不过气。
直到…踏进了一座大山,为了喝一口泉水却不慎跌下峭壁,掉在了这个深不见底的坑里,再也出不去。
他本能地舔舐了一番干裂的嘴唇,苦涩一笑。
“爹…娘…孩儿不孝,也没本事,倘若有来世,清歌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孝敬您二位。”
“孩儿尽力了,这些年来处处碰壁,无一人知心,爹曾说过,生为男儿不惧失意落拓,哪怕是走也要走得坦荡磊落,可孩儿如今却连为自己刨个坟都做不到,还背负一身骂名,无处可去,谈何磊落…”
“妹妹…是哥哥没用,无法保护你…”
他低声呢喃,自言自语着掏心窝子的话,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他想到娘亲临终前常与他念叨着一件事,便是想在闭眼之前看到他娶妻生子,为清家开枝散叶…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惨笑。
“娘…孩儿如今名声尽毁,我们清家已如过街老鼠,可还有谁家姑娘愿意污了自己的名声嫁进来受罪?孩儿倒想完成您的夙愿,哪怕咬牙忍辱娶个红倌儿也可…然而孩儿现在连这个坑都出不去!总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个姑娘吧…”
嘭!
话音刚落,清歌只听到一声重物掉落的声音,顿时整个土坑都被灰尘所弥漫。
浓浊的灰尘呛得清歌一时间咳嗽不止,眼睛干涩刺痛,想必是进了不少灰尘。
他连忙拿起袖子捂住口鼻,另一只手不断地揉搓双眼,直到半晌过后,他才费劲地睁开了眼。
刚刚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进来了。
这荒山野岭的,一路上他可是注意过,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倘若不是人的话,那么落进来的便很好猜了。
要么是嗅着血腥味掉进来的野狼,要么是像他一样想要喝水却不慎从峭壁上滑下来的野猪,老虎等猛兽。
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体,就算是来一只老鼠,他也没力气将其捏死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松了一口气,眼底露出一丝解脱。
不管是掉进来什么都行…他只求快些将他啃咬致死,虽有些难以启齿,他还是有些怕疼的。
回忆起这一生虽短,可自懂事起便走在了逃荒路上,娘亲只道他日后会有出息,一家人将他当成了坚持下去的希望,才不至于死在逃荒路上。
如今他正值男儿气盛年华,可过的生活…却还不如逃荒路上。
他想当官差,逃荒路上那些骑着骏马扬尘奔驰之人何等风光?旁人都向他们投去敬畏的目光,他打从心底感到羡慕。
他想吃饱饭,不想再啃那些又哭又涩的野草,也不愿再啃这些难以下咽的土饼,带着一家人过着平凡幸福的小生活。
他不过是想要一家人好好活下去,他只要旁人投来的目光是尊重而非唾弃,他到底有什么错?
现在他明白了。
不是他不认命就可以不信命。
在权势面前,他的才华…一文不值!
“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
“先生…是我辜负了您…”
他认命地闭上了眼,静待着掉进坑里的‘猛兽’爬过来吃他的血肉。然而等了半晌,那掉进坑里的‘猛兽’却丝毫没有动静。
他顿感奇怪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