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万春仿佛感应到主人濒临溃散的精魄,鞭尾轻轻一颤,竟绽出泣血般一道道赤纹。
森森白骨被收缩的魔气一段段吞噬,二长老在最后那刻,忍不住嘶声开口:“你会后悔的,燕宿泱!”
“你为了救他们牺牲你自己,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忘了当初你入魔的时候,他们是怎样的嘴脸,那些厌恶、躲闪,你甘心吗?你难道不恨——”
“我不恨。”燕纾垂下眼,低低笑了一声,目光缓缓移向远方。
“因为有人……更加爱我。”
他半身浴血,素白的指尖穿过虚空,在那团黑雾间轻轻一点。
“破。”
一瞬间,天地肃然一静。
紧接着,天地间忽起细碎冰裂声,仿佛九重天穹正在剥落。
翻涌的魔气骤然收缩,又在半空中瞬息爆裂开来,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四野。
地面震颤间,有些弟子已下意识惶恐闭上眼,过了片刻,却听得耳畔响起清泠雨声。
有大胆的弟子颤颤巍巍睁开眼,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魔气在最后那刻,仿佛撞上一道无形屏障,如春雪遇阳般瞬息消融。
黑雾化作万千无尽秋雨,轻柔地落到他们身畔。
天光乍破,万春争鸣。
周围传来一阵阵劫后余生的惊呼,但谢镜泊却只通红着眼,一眨不眨抬头向上看。
半空中,燕纾胸前的衣襟已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
他从前最擅长忍痛。
明明最怕痛怕苦,老天却偏偏玩笑般,让他成了个伤病不离身的药罐子。
他常年做出一副慵懒姿态,习以为常地将一身伤痛隐匿在插科打诨间,不露出半分异样。
如今却,再也忍不住了。
“好疼啊,谢镜泊……”
燕纾神志昏沉,无意识吐出一口气,身子晃了晃。
虚软的手指再无半分力气,微微一松,八万春连同他一起蓦然后仰,直直坠了下去。
谢镜泊眸色近乎猩红。
他身形一闪,再顾不得那妖兽的阻拦,任由那利爪一瞬割破血肉,毫无迟疑地向那身影奔去。
燕纾身影如断翼之蝶,在最后那刻被瞬息揽入怀中。
“师兄——”
怀里的人脸色苍白至极,沉沉合着眼,周身薄薄如纸片一般,随着坠落的动作滑落身侧的手骨无力偏向一边,几乎不堪一折。
——那是周身鲜血几近流尽造成的结果。
“没事,师兄……别怕,我接住你了……”
谢镜泊颤声开口,有些慌乱地抬手想要堵住燕纾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却只顷刻间,将自己的掌心一并染红。
他不明白,明明怀里的人浑身的鲜血几乎都已流尽,怎么还能吐出来……这么多血。
怀里的人呼吸几不可闻,过了不知多久眼睫终于颤了颤,有些疲倦地睁开眼。
“九渊……”
谢镜泊眼眸通红几近染血,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勉强垂下头勾了勾唇。
燕纾连呼吸都有些费力。
但他仍勉强提起一口气,微微侧过头,轻轻枕在他掌心,终于如往常般蹭了蹭,迟缓地餍足般一点点眯起眼。
“真好……”
“现在……没有魔气,你可以……抱我了。”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到眼睑,燕纾周身感觉已近消失,半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谢镜泊这是……哭了。
他原本逐渐模糊的神志跟着颤了一下。
“别生我的气……九渊。”
他低声开口,仿佛却又想起什么,落到最后的尾音颤了一下,反悔般又焦急起来。
“算了……若是生气,兴许你还能记我久一点……”
揽住他的人不停地摇头,半晌才吐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