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京都。
一路无话,我们到达京都的时候已经是数天之后了,当时正值初秋,秋高气爽,景色宜人。
京都坐落于本州中部,是东瀛的都城,这里虽然不比洛京的繁华,但也称得上是古色古香,尤其是贯通南北的大道如同洛京的朱雀路一样将其分为东西两京,中为宫城,外围皇城,皇城再往外则是都城,道路呈棋盘状错综复杂,四周的寺院与神社倒是留给了我一些印象,让我一度想起家乡的道观,也让我充分的了解到了东瀛这座古都的建设应该仿照了大秦。
“天皇最近偶染风寒,身体不适,可能一时间无法接见诸位,三位天朝贵使还望海涵。”
井上从皇宫上的长阶一路走来也是一脸的无奈,萍姨脸色不悦上前一步,眯起一双凌厉的凤目紧紧盯着井上智彦语气已是带着三分不善。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难不成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
井上赶紧躬身行礼连声抱歉,他把我们带到贵宾歇息的庭院中,找了这京都皇宫内最奢华的房间将我们一行人安顿好,他才关上房门徐徐道。
“实不相瞒,天皇年事已高,本就身体羸弱,最近又因为武道大会的事操碎了心,如今东瀛刚刚南北一统,内乱还未真正得以完全平息,外又有异邦人的黑船铁炮陈兵码头,一旦天皇陛下有所差池,恐怕又要闹的内忧外患,对两国建交更会有所影响,所以才请各位参加这次武道大会来震慑那些异邦人,刚才人多口杂,无法言明,还望贵使不要见怪。”
萍姨听他解释过后才皱了皱眉勉强消气,她又询问了武道大会的诸多事宜,几人商谈了许久,井上才起身告退。
这内院虽然和洛京城的皇宫别苑无法想比,但也算的上是行宫级的修建水准,周遭种满了参天槐树,后围还有天然的温泉,房间内的各种家具装饰也都一应俱全,一进门则可以正看到一面青铜镜,镜子上还刻画着我不熟悉的家纹,窗口摆放着绝世罕见的犀角藏香,不过一想到这些平生少见的奇珍异宝可能都是靠着掠夺而来的时候,我心里则满是鄙夷。
晚饭的时候,井上的招待也格外到位,怕我们吃不惯东瀛的料理还特意准备了华夏的菜肴,饭后萍姨便陪着娘亲去探讨关于武道会的事,我则百无聊赖的在庭院中闲逛,内院格外宽敞,一些人造的假山和小池也颇有古色古香的韵味,说到底东瀛的文化乃至于文字都源于华夏,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区区岛国居然在十五年前在大秦边境掀起不小的风浪,如果不是娘亲与萍姨坐镇东南联合破敌,当时内忧外患的大秦恐怕又要凶多吉少。
我本欲去练练拳脚,结果在院外的围墙处正撞到井上智彦斜靠在一颗槐树下品茶赏月,我和他并不熟,但一路接触下来,倒是一改我对东瀛人刻板的印象,以往在书中所读和萍姨从小给我讲的故事里,东瀛人简直和陇右的妖族如出一辙,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但井上智彦给我的感觉倒是和大秦许多公子哥一样都彬彬有礼,谈吐也颇为得体,而且他还会说一口流利的秦语,也着实让我钦佩。
“看来贵使也睡不着,不如与在下小酌几杯。”
我还未走上前,井上便转过身对我微微一笑躬身行礼,他长相颇有几分女性的阴柔之美,穿着一身类似于阴阳家所穿搭的白色狩衣,外披白底金线刺绣的外袍,下身配白色无纹指贯,头戴立乌帽,手里拿着一扇黑扇,摇曳间更显得他俊美洒脱,恣意率性,皎皎月光洒下,亭亭而立,那俊俏的模样估计连男子都忍不住想上前多瞧上几分。
“平生第一次远行,难免水土不服啊。”
我对他回了个礼笑了笑来到井上身边,才现他喝的不是茶而是散着香醇甘甜的梅酒,这皇宫居高临下,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城下的庙会,其中各种形形色色的商贩围绕在道路两旁,穿着浴衣的男男女女穿梭其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东瀛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的附属国,更是近邻,贵国的文化深入我东瀛人的内心,这灯烟火大会自然也是仿照贵国庙会所办。”
井上将手中绣着梅花的白玉酒瓶拿起,一手按在瓶颈一手托起瓶底,恭敬的将那佳酿倒入放在木枡上的杯中,酒水漫过杯口,立刻散出极为香甜深邃的梅子烧酒的香气。
我接过酒杯,浅尝一口,只觉得入口绵密,略微干涩中却带着无比甜柔的淡淡酸味,暗道这和江南所酿制的梅酒如出一辙,甚至更为爽口,再加上桌旁还摆放着正在徐徐燃烧的犀角香不时钻入鼻息,一口下肚这觉得人飘飘若仙,这井上还真是会享受。
“好酒,想不到在这里也能喝得到这么一口正宗的青梅佳酿。”
“说来惭愧,这是十五年前,那些作恶多端的海盗从大秦边境掠绑来的酒农所制,梅酒渐渐也就为我番邦所熟知,我作为一个东瀛人更觉得有愧于贵国那些无辜遭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我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只是低头看着杯中荡漾的美酒轻叹一声,心里倒是对井上的印象又好了几分,这一路上他也确实在向我们一一介绍东瀛的风土人情,也丝毫不像其他东瀛人一样思想狭隘,狂妄自大。
“这次武道大会,还望贵使多费心了。”
井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收回略带感伤的情绪,转过身又躬身行礼,我知道东瀛上下等级尊卑制度比起大秦来丝毫不逞多让,但一个劲的受人之礼也难免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扶起他来道。
“这是当然,我们受皇帝陛下所托,必定不会让贵国失望。”
“我的父亲,母亲,都死于南北混战,我从小就厌恶战争,我曾经在父亲和母亲的墓前过誓,要让东瀛永远和平,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现在天国与东瀛形势微妙,在下实在不想再看到昔日的惨剧重现,更不想让东瀛子民刚刚结束噩梦就再次陷入战火的深渊。在下与贵使都肩负着为天下苍生谋福的重任。如不厌弃,在下可以称贵使为一声邱兄吗?”
我看着脸上带着哀伤之色透着一抹期待的井上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一路我也听闻了不少传言,知道他是以外族的身份加入了尾张大名井上家为仆,因他聪慧好学,又精通数国语言所以为井上家督所喜爱,便收为义子,在其麾下效命。
而也确实如同井上所言,我来到东瀛的第一天就开始听从娘亲的话去调查井上智彦与参加武道大会人员的信息,井上的一家老小在他幼年时的确丧生于战乱中,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人。
“兄台不必客气,既然你我投缘,便以兄弟相称也不为过,你比我年长几岁,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兄长呢。”
井上见我如此慷慨不禁喜上眉梢,又连连拉着我坐下身多饮了几杯,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收不住,这一翻天南海北的闲侃下来我这才知道他对华夏的显学门派也颇为了解,我这十五年来都生活在道观中,三年前我天赋异禀,无论是师哥还是师弟都对我马是鞍,现在的我却成了个半吊子,那些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家伙自然也就离我而去,背地里巴不得看我的笑话,我身边除了七巧为伴还真找不到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井上则与我经历相似,他虽然能力出众,相貌堂堂,但却因为是外姓投靠可却被委以重任,一直以来都是家族中那些年轻一辈的眼中钉,故而也是孑然一人,我们二人相谈格外投机,一时间便成了彼此难得的知己。
酒罢,我已是醉的有些眼花,我放下酒杯对着井上摆了摆手示意告辞,井上倒是和我一样饮了数杯但却举止不乱,我想起他当时朝拜天子的时候也是能把皇帝陛下喝到醉送玉带的牛人,暗道这小子酒量真的可以。
“邱兄醉了,不如我叫人把兄台搀扶回去吧。”
我满嘴酒气的扶着桌角站起身,不远处镇上的烟火大会已经结束了,空气中除了那淡淡的青梅酒香还漂浮着眼花的刺鼻气味。
“不……不必,几杯酒而已……”
我婉拒了井上的好意,趔趔趄趄的打着酒嗝走向内宫,却不晓得身后的井上正静静地望着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莫名其妙的和一个之前素未谋面的异国男子相谈甚欢,甚至喝的酩酊大醉,我总觉得心里有一块铁疙瘩隔在心尖,那种压抑感格外强烈,我又想起母亲,想起她那一夜在洛京拥抱我的画面,想起她怀中那股淡淡的牡丹体香,醉眼朦胧间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听见不远处好像有两个女人谈话的声音,让我听得不是那么真切。
“雨萍,小源最近反应越来越强烈了。”
“姐姐,你真的确定那鬼东西又苏醒了?”
是娘亲和萍姨!
我赶紧捏了自己大腿一下,躲在围墙一侧,让自己酒意淡一些,想去听清她们在说些什么,只见一身白玉旗袍,风姿卓越的娘亲正坐在石桌一侧,成熟稳重的玉面上却柳眉微皱,使得眼角那抹淡淡的尾纹看起来更加清晰,娘亲好像在为什么事愁,她单腿翘起,露出那裹着浅褐色丝袜的丰盈大腿,脚丫上光溜溜的,白嫩的美足踩在踩脚袜上在月光倒映下泛起一层像涂了蜜蜡一般的淡黄色,让人想一把握住,好好品玩美熟女的嫩足。
而萍姨则因天气转凉而披着一件绒衣里衬青衫,箍起胸前一道曼妙的弧度,她依靠在一旁的大树下频频叹气,我本想再听得清楚些,可却只觉得这青梅烧酒的后劲格外的大,一时间我竟然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期初我不敢断定,但最近生的事却应征了我的想法。”
“可姐姐你的圣火又怎会压制不住这区区邪物!”
“这件事远没有你我想象的那般简单,这也是我为何答应圣上来东瀛的原因。”
听到这我突然好像精神了不少,并不是我酒醒了,而是身体中那股燥热之感再次涌上心口,我赶紧按住自己的筋脉穴位,让自己冷静下来,耳边那许久没有出现的沙哑嗓音再次萦绕在耳边,就好像在深渊中深处一只无形的大手想将你拉入其中。
“放我出来……我会让你变回从前……”
我赶紧甩了甩混浆浆的头,想将这让我心神紊乱的冥冥之音远离我的大脑,可它却仿佛扎根在了我的心中一般,而且声音还愈清晰真切,以至于一度让我觉得是不是我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撕下那道……符咒……”
什么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