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泼墨般漫过青瓦檐角时,杨源的皂靴碾碎了满地碎金似的余晖,竹门在吱呀声里旋开半扇,惊起檐下两三只瞌睡醒的麻雀。张大师静坐如老松,案头青灯将他削瘦的影子投在泥墙上,狼毫在羊脂玉碟里搅动朱砂,暗红汁液晕开的涟漪层层叠叠,恰似封存在岁月深处的陈年血渍,在寂静里泛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明日前往虚空之镜的事宜……”杨源的指尖轻轻擦过门框上褪色卷边的符纸,指尖触到纸角焦黑的辟邪纹路时,忽然想起三日前山门前那场恶斗——那时这张符纸还鲜黄如金,此刻却在岁月与硝烟里褪成了苍白的旧纸。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半句话,抬头时,窗外老槐树的枝桠正将满地碎银似的月光剪碎,一片狭长的阴影斜斜切过他的面容,只余下睫毛在跳动的灯火下投下蝶翼般的颤动,细小微末却又带着难以忽视的战栗。
张大师忽然放下狼毫,玉碟边缘凝着的一滴朱砂“啪嗒”坠在宣纸上,绽开一朵妖冶的花。老人抬眼时,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青灯的光,像深潭里沉了千年的星子:“太子可曾见过镜中花?”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头叠着的古籍,泛黄纸页上“镜墟”二字被朱砂圈得通红,“世人皆道镜可照人心,却不知人心本就如镜,碎时见血,明时见伤。”
晚风忽然卷着一片枯叶掠过窗棂,将墙上晃动的树影扯成破碎的网。杨源望着大师袖口露出的青灰色疤痕——那是上个月在乱葬岗替他挡下怨灵利爪时留下的,如今缠着的布条上还透着淡淡的艾草香。他忽然想起幼年时听老人们讲过的故事:每个大师都要在灵魂里嵌一块镜碎片,用半生血泪养着,方能镇住镜中万千邪祟。
“看来不应该喊大师您跟来”话到嘴边又被咽下,杨源望着案头堆着的驱邪符、掌心雷的玉简,还有墙角那柄缠着符绳的断剑——剑鞘上“镇魔”二字已被磨得模糊,却仍有剑气隐隐透出。
张大师枯瘦的手指抚过抽屉暗格的机关,铜扣轻响间取出一只描金锦盒,盒盖上的云纹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掀开盒盖时,一缕冷冽之气扑面而来,青铜镜面上蒙着的素纱无风自动,露出边缘处刻着的北斗七星纹——每道纹路里都填着朱砂,历经岁月依然鲜艳如血。
“老臣留在此处,从来不是为了守护什么殿下。”他指尖轻叩镜面,纱下冷光骤然盛起,映得老人眼角皱纹如刀刻般分明,“三百年前镜墟崩塌,八千修士的冤魂困在镜中化作厉鬼,这观里每一块砖下都埋着镇魂钉,每一片瓦上都刻着锁魂咒。”锦盒边缘的鎏金牡丹在青灯下泛着幽光,他忽然将镜子推到杨源面前,“您看这镜面的霜花,皆是冤魂啃噬镜壁所化。”
杨源喉间紧,望着镜纱下若隐若现的冰裂纹,忽然想起昨夜在藏书阁见过的记载:虚空之镜本是上古神器,却因染了太多修士精血,渐渐生出吞噬人心的魔性。指尖触到锦盒边缘时,他猛地缩回手——那凉意不似凡铁,倒像是从极北冰渊里捞出来的寒玉。
“明日入镜后,若见着东南方有青雾翻涌……”张大师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脊背弓得像张老弦,袖中滑落几片泛黄的符纸,“便将这‘净心咒’贴在眉心……”话音未落,案头青灯突然爆出拳头大的灯花,赤红火星劈啪溅在杨源手背上,瞬间烫出个淡红的印子。他惊得后退半步,却见窗外老槐树的枝叶突然疯狂晃动,月光透过叶隙织成碎银的网,落在大师满头银上,每一根都亮得刺眼,像撒了把碎钻,又像落了场千年不化的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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