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也要弄麽?”哪咤拿起旁边几支扫晴娘刚从镜湖里摘出来的莲花。鲜红欲滴的花朵上还挂着许多晶莹水珠,摇晃着坠落在他手上。
“那只要花瓣,而且最後放进去就行。”
他依言将那些莲花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来,没说任何话,看起来是很专心在做着这种琐碎小事,脸上神情从始至终都淡淡的。
只有眼神难以克制,总是时不时朝对面的少女望去,像是灰色的丝网,柔软而充满执着的韧性,因为过于专注而接近缠绕的地步。
末了,哪咤垂着视线轻声道一句:“都好了。”
“谢谢。”叶挽秋放下仙草伸手去接,终于发现他似乎有些情绪不对,顿时愣一下,然後更认真地注视着他。
该怎麽形容少年此刻给她的感觉。
像猫。
虽然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疏离,不为所动。但就是能从那微微放低的眉眼间,不自然抿平的唇线,来回如尾巴一样刻意又无意地扫过她脸上的目光中,察觉出他此刻心情欠佳的事实。
“你怎麽了?”叶挽秋问,“是遇到什麽不开心的事了?”
哪咤没有回答,只伸手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感受着那阵熟悉的安宁感徐徐蔓开在感官中,心情却并没有跟着轻盈起来。
他体温本就冰凉,沾了清水後寒意更甚,握久了会让叶挽秋有种自己正被深雪里长出的藤类紧紧束缚住,想要吸走自己身上所有温暖与血肉的感觉。
“三太子?”她试探着喊了对方一声。
没得到回答,她思考几秒,又改口:“哪咤。”
这次他总算有反应了:“方才我去寻你,听到你和你姐姐在树下的谈话。”
啊?那时候他在?
叶挽秋僵硬一瞬,正疑惑自己为什麽完全没发现,甚至连平时总会闻到的莲花香气也半点没察觉到。不过手实在有些冷,她便本能想抽回来,却被对方更紧地握住。
“抱歉。”他以为她是在气恼自己听到她们的谈话,想都没想就挽留道,“是我不好。那时我本该避开的,但是……”
默然几秒後,哪咤浅浅吐出口气,接着说:“但那时,正好听到她问起你对我究竟作何想,所以便不自觉留下来。”
回想起叶望夏在说完自己身世以後的那番真心劝告,虽确实在理,但落在哪咤耳中未免太过难听,甚至会让人觉得是在将他以坏处想。
于是叶挽秋连忙解释:“我没有介意你听到,只是手太冷了。”
哪咤听完微怔一瞬,掌心中浮出神火印记明灭须臾,原本冰冷的体温逐渐变得与常人无异。
“现在呢?”他问,手上仍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见他执意要握着,叶挽秋也就任由他这麽去,然後接着道:“不过我二姐的过往经历,还请三太子帮忙保密。”
“我知道。”
她松口气,又说:“其实我姐姐之所以那麽说……只是因为她过往经历太过不快且无法忘却,又从小便十分关心我,所以才会稍微提醒我几句。”
“诚然我明白,那话不好听,换谁做当事人听了都会不高兴。所以我替她向你赔个礼,请三太子别介意好不好?”
哪咤定定看着她:“你这麽说,是因为你觉得以你对我的了解,她对我们将来的担心虽然是好意,但也根本用不上。还是你因为怕我听了不高兴,然後便对她有意见,用意完全只为保护她?”
叶挽秋语塞一瞬。
该说不说,就凭这觉察入微的敏锐心思,确实和叶望夏说得一样。
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撒谎成功率为零,且直接否认後者也显得太过虚假,她只得坦诚道:“都有。”
听到她说也有前者的原因,哪咤眼中神色总算缓解些下来,握着她的手轻轻摸过她指尖:“不过你也没有回答你姐姐,是因为还没想好麽?还是别的缘故?”
这个问题让叶挽秋一下子又想起那日在廊下与叶留冬的对话,一时间也有些犹豫该如何说。
哪咤耐心等了片刻,然後听到她有点困惑地朝自己问:“三太子这几千年,曾经有喜欢过别的女子吗?哪怕是一点点好感的?”
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哪咤不解地停顿一瞬,如实回答:“没有过。”
“那为什麽忽然对我……”说到底,叶留冬所说的那个问题也是叶挽秋自己曾经考虑过的。
“三太子那天曾与我说过,自你以涅火红莲化身而来那日起,便生烈症,唯独我的祈愿对此有奇效可以压制。且莲花身不知为何,对我的灵识有本能渴望。那……”
她说到这里没说下去,似乎是在顾虑什麽,但哪咤已经听懂了:“你是想说,我自认为的喜欢你,其实只是莲花身带来的本能幻觉,并非真心这麽想,是麽?”
见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却微微点了点头的样子,哪咤蓦地笑起来:“你会这样觉得,是因为你本身就太好。且作为守护人间的继承人被培养起来,你从小便习惯了细致温柔地照顾身边每一个人,将他们保护在你身後。”
三百年的祈愿时光。
无数次的梦境相通。
还有从槐山初遇至今,无数次的相护相伴,让哪咤对叶挽秋的了解怕是比她自己还要多。
“在你看来,护弱扶伤本是应该,是你再自然不过去做的一件事。他人对你因此而産生超乎寻常的依恋,你也很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