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阴娘娘在哪儿?”哪咤问。
开门的木偶少女僵硬转身,保持着那种让人不安的笑容道:“请随我来。”
他们穿过庭院,走过廊桥,最终来到宫殿另一端的树林里。
踏出屋檐时,大片日华骤然倾泻而出。落暮馀晖将遍地干花染做黄金般的明亮,连雪白树身上都披挂着薄薄一层金光。满树花苞静静生长,浓艳欲滴。
红衣红裙的少女正坐在树下悬挂的秋千上,足尖点着地面借力,整个人悠悠摇晃着,口中哼着轻盈的调子,头也不回地问:“鬼太岁死了,是不是?我感觉到了。”
那声音竟与叶挽秋一模一样。
“娘娘,是红莲回来了。”木偶傀儡回答。
闻言,少女停下荡秋千的动作,回头看向他们。乌清剔透的杏眼明媚动人,天生含笑,却眼神冷清。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看到这样一副与叶挽秋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容貌时,哪咤还是不受控制地怔愣在原地。
而面前的玉阴娘娘看起来也同样充满惊讶。
她缓缓站起身,踩着遍地落花走向哪咤,似乎是完全不敢相信那样地久久凝望着他。熟悉无比的眼睛里,装着的是被惊搅而起的一泓秋水,充满动荡不安的欣喜丶希望丶惊诧丶终于得见天光的疲惫与解脱。
“你回来了……”她开口,声音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像是害怕惊碎一个脆弱的梦那样,“你真的回来了……”
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
少女踩着遍地鎏金光辉朝他奔来的模样,带着不加掩饰的热烈与鲜活。如同一整个世界都在欢快盛开,带着所有最纯粹的深爱与期待,轻盈无比地奔他而来,伸手想要拥抱住他。
可哪咤却後退几步开。
这个反应完全超出了两人的预料。
玉阴娘娘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自己。
哪咤则同样没想到,自己的下意识举动居然只是避让开,而不是直接掐住她的脖颈逼她停下来。
“你怎麽了?”她问,一擡头,一句话,一动作,一神态,都像极了叶挽秋。
“灵珠子?”她这样叫哪咤,满眼都是受伤後的脆弱,“你为什麽不理我?”
哪咤收回思绪,不冷不热地看着对方:“本座不是什麽灵珠子,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她突然变得异常激动起来,“你就是灵珠子!我知道!我等你了那麽久,从千禧城破那一天,从太若灵族被毁那一天。那麽久的时间!是我亲眼看着你魂魄恢复,亲眼看着你轮回转世,亲眼看着你在东海应劫舍去肉身,重回涅火红莲本体。我怎麽会认错你!你不要装作不记得我……”
说完,她自己似乎都愣住了,脸色陡然苍白下来,嘴唇嗫嚅着重复:“不记得我?你不记得我?”
“本座不认识你。”哪咤皱起眉尖冷冷道。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明明面前的少女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改变,可哪咤却分明感觉,似乎有什麽东西从她身体里陡然碎裂开。千万块碎片从内而外地将她割得血肉模糊,涌出的眼泪是流出的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她破碎哀嚎的灵魂。
“你不认识我……?”她语调僵硬地,毫无起伏地说道。
可她又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只目光呆然地看着他,渐渐开始浑身都颤抖起来。好像下一秒,她的形体就会整个分崩离析,化作一堆血淋淋的残骸。
“你在乾元山见过我。”玉阴娘娘轻声开口,试图唤醒对方的记忆,“那时我总爱坐在云台边发呆,你年纪还小,见了我总会问我是不是你师父新收的徒弟……”
哪咤听完,眼中难得露出一片无法掩饰的惊愕。
因为他想起来了,确实有这麽一回事。只是那时候,他记得那人一直戴着面纱,从来不曾露过真容。
“我说我在等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可是他不记得我了……”说到这里,玉阴娘娘忽然停住,整个人变得非常麻木又漠然,“是啊,我早该想到的。他们都这麽说过,可我还是不死心。”
“你生辰的时候,我还送过你一棵枫树作为礼物……”
“你到底是谁?”哪咤打断她,直觉她说的都不是真的,毕竟从时间上来讲就根本无法对上,但又不能理解为什麽她竟然会知道这些。
既然墨琰说她是一缕怨执,那她的本体究竟是谁?
“我是谁?”
她擡起头看着他,那表情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我是戚妜。”
又是这个名字。
每次听到的时候,都会让哪咤有种无法自控的惊悸感,眉心朱砂痣隐约刺痛。
“你想起来了吗?我是……”她边说边试图靠近对方,脖颈间却忽然一凉,紧接着蔓延开的是强烈的刺痛。
紫焰尖枪正横亘在她颈间,下一秒就会叫她人头落地的凶悍。
“本座不管你原本是谁,也不管你到底是怎麽知道这些事的。”哪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半分柔软之情也无,“既然是你造出了冰蚕蛊和景煜,偷走龙骨石以至犁州城大乱,又与鬼太岁相互勾结,残害生灵,盘踞在此上千年。”
“那你就必须为此做出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