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被点到名的吏员脸色都变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迎上姜无尘那没什么温度的注视,又都把话咽了回去,只能躬身领命。
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接着,姜无尘又点了两个一直低着头,默默做事,看着老实本分的小吏。
“孙笔帖,我看你字写得不错,心思也细。以后司里的往来文书,你先过一遍手,帮着拟些草稿。”
“周录事,你对数字好像挺敏感,以后各部送来的账目副本,你先初步核对一遍,有疑问的直接报给我。”
那两个被点名的小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赶紧躬身应下:“谢大人提拔!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托!”
姜无尘心里评估着:孙笔帖,忠诚度七成半,能力中等,踏实肯干。周录事,忠诚度八成,能力中上,精于算学,以前太较真被打压过。这两个,能用。至于王书吏,大皇子的眼线,忠诚度一成半。赵主事,刘承志旧部,忠诚度几乎没有,贪婪。得重点盯着。
他面上不动声色。培养自己的人手,得一步步来。
散了堂,姜无尘回到后衙签押房。
刚坐下没多久,就有户部和兵部的小吏过来回话。
“回禀姜大人,您要的近十年军需总账,数目实在太过庞大,涉及的卷宗堆积如山,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整理齐全,还请大人宽限些时日……”户部来人一脸为难,汗都下来了。
兵部那边说辞也差不多:“姜大人,部分早年的卷宗,库房潮湿,有所损毁遗失,查找不易,我们正在尽力……”
软钉子。
姜无尘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没说话。
两个小吏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后背的衣服都快湿透了。
他放下茶杯,声音还是淡淡的:“本官要的是结果。三天后,我要看到东西,或者,看到你们拿不出东西的理由——白纸黑字写清楚,谁负责的库房,谁经手的档案,损毁遗失的具体情况,报上来。”
两个小吏脸都白了,这要是写了,不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吗?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回去加紧办!”两人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姜无尘看着他们的背影,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
这监察司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户部和兵部派来的小吏站在堂下,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车轱辘话——账册堆积如山,年头太久远,库房又潮又湿,不是被虫蛀了就是让老鼠啃了,总之,一时半会儿绝对弄不齐。
姜无尘端着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滑过温热的杯壁,也不看他们,就那么静静听着。
等那两人说得口干舌燥,他才慢悠悠将茶盏搁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账目繁杂,本官清楚。卷宗偶有遗失,也算人之常情。”
他顿了顿,抬起头,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一股子凉意。
“但是,一个月。”
“一个月之内,本官要看到完整的账目。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当初是谁经的手,谁负责保管的,把缘由写清楚,一并呈上来。”
他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人心上,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一个月后,若是还交不出来……”
他没把话说完,但那威胁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本官不介意亲自去贵衙门的库房,帮着诸位,一起找找。”
两个小吏脸瞬间就白了,哪还敢再啰嗦半句,迭声应着“是是是”,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二皇子府上的长史亲自登门,满面春风,手里还捧着几份卷宗。
“姜大人,这是殿下特意命下官送来的。”长史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说是先前查抄刘承志府邸时,顺手收缴的一些旧账目,或许对大人查案能起点用处。殿下说了,姜大人为国操劳,他身为皇子,理应襄助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