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留下案底?
影响以后自己真正想做的大事?
爸妈知道了,那个本就脆弱的家,会不会彻底翻天?
前世的悔恨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难道今生,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要被掐灭,重蹈覆辙吗?
县公安局的审讯室,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和烟草味。
林卫东坐在冰冷的铁椅子上,手脚都有些发麻。
对面是两名神情严肃的公安干警,桌上散乱地摆着他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饰品,此刻在他眼里,却像是一堆罪证,无比刺眼。
“姓名、年龄、家庭住址、这些东西哪来的?”
一名年长些的干警一边例行公事地询问,一边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卫东,十八岁,红星机械厂子弟,住厂家属院。”林卫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慌乱,强迫自己冷静,“这些小饰品是我从省城百货批发市场批发的,有正规发票。”
他知道,这时候越慌越容易出事。
“发票呢?”
“在我家里。”
“你知不知道,现在国家虽然鼓励个体经济,但不是让你这样乱来的?”另一名年轻些的干警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严厉了几分,“在学校门口摆摊设点,影响多不好?学生们的心思都让你勾活络了,谁还好好学习?这是违反城市管理规定的,懂吗?”
“对不起,公安同志,我真不知道。”林卫东适时地低下头,语气带着十足的诚恳和懊悔,“我以为只要是自己进货来卖,就不算违法。我…我就是想挣点钱,没想那么多。我文化程度不高,对政策理解有偏差。”
他巧妙地将问题归结为“不懂规矩”,而非“故意违法”。
两名干警对视了一眼。
年长的干警放下笔,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政策是放开了,但凡事都要讲规矩。你要做生意,得先去工商局办理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要有固定的经营场所。像你这样到处流窜,尤其是在学校这种敏感地方,肯定不行。”
“是,是,我明白了。谢谢公安同志指点,我以后一定吸取教训,按规矩办事。”林卫东连连点头,姿态放得很低,“那…我这次?”
“念你是初犯,态度也还算老实,就不做其他处理了。”年长干警合上本子,做出了决定,“但这些非法所得物品,要全部没收。另外,根据城市管理规定,对你处以二十元罚款,给你个深刻教训!下次再被我们抓到,性质就不一样了!”
二十元!
林卫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猛地抽搐了一下。
二十块钱!
这几乎是他这一天起早贪黑、顶着寒风、赔着笑脸、担惊受怕赚来的全部利润!
是他重活一世,辛辛苦苦攒下的第一桶金!
就这么…没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的肉里,带来一阵刺痛。
强烈的挫败感和深入骨髓的不甘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清楚,相比于可能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甚至被拘留几天留下污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认罚。”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揉得皱巴巴的钞票,一共二十块,递了过去。
那感觉,像是从自己身上活生生割下了一块肉。
交完罚款,林卫东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映照着空旷寂寥的街道。
一阵寒风吹过,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重活一世,本以为能凭借先知先觉大杀四方,却没想到,现实的第一记耳光就来得如此响亮,如此狼狈。
妹妹是亲眼看见自己被带走的,父母肯定都已经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已经能预感到家里即将爆发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