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点头,让司机帮穆六月把行李搬上车,然后坐回车里,把时间留给他们。
沈贴贴和穆六月站在一起,环视校园,遥望那并不能看见、但刻在脑子里的教学楼和大草坪。
穆六月平静的神色中流露出不舍,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化为白雾。
他低声道歉:“今年不能陪你过圣诞节了。”
沈贴贴只有一个问题:“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我回来还读哲学,我这辈子就要跟它打交道。”穆六月咧嘴笑,“我的目标很明确,所以不在乎走一点弯路。”
夜场时间到,校门对面的酒吧亮起一连串五颜六色的小灯,火树银花。
店门口的音响放起俗套的圣诞金曲串烧。
穆六月跟着哼了几句,倏地侧身,对沈贴贴张开双臂:“贴贴,贴贴。”
沈贴贴环住穆六月的背,像小时候说过无数次的那样回应:“贴贴。”
他们拥抱许久,直到雪又开始下。
雪花沾上沈贴贴的脸,被体温融化,挂在他的颧骨上。
穆六月松开沈贴贴,用拇指搓了搓他脸:“哭啦?”
沈贴贴的鼻子被冻红了,他为自己辩护:“没哭。”
穆六月哼笑一声,变戏法般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只毛绒小狗,小狗脖子上拴着一块布牌。
沈贴贴想把布牌翻过来,但他一条胳膊夹着爸爸给的礼物,另一只手捉着玩偶,左支右绌。
穆六月就在一旁看着,也不去帮他。
沈贴贴瘪着嘴瞅了六月一眼,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布牌翻开——
“圣诞快乐,希望贴贴天天开心。我很快就回来,不许难过,永远爱你。”
沈贴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过。
他从小物质优渥,所以欲望很淡,很少为自己争取什么。他不怎么交朋友,总是一个人呆着,但内心已经被父母、如兄长的六月和小狗皮卡布的爱填满。
沈贴贴像个活在气泡里的人,穆六月的退学让他透明的保护罩裂开一条缝。
他天真、幼稚、不讲道理,责怪这个世界好不公平。
为什么六月这样拥有目标、热情和努力的人要被命运戏耍,而自己这种得过且过的人却能一帆风顺?
要是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就好了。沈贴贴想。
他被留在原地,忽然有点讨厌自己。
“宝宝?”穆六月在电话那头叫他。
沈贴贴回神:“嗯?”
“宋以桥跟我哪里像了?”
“……目标很明确,所以不在乎走一点弯路。”
穆六月一时没有回话。
“我当时想,要是退学的是我就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
“是吗,我倒觉得你挺喜欢数学的。”
“我只是不擅长写你们那种论文,好像世界上有一千种全都是正确的答案,太主观了。”
每一个概念都有其严格的定义,每一条推论都被缜密地证明。
沈贴贴躲在数学的茧房中,生活舒适平静。
忽地,沈贴贴又想起宋以桥说的,不知道是不是指“室友”的“朋友”,苦恼地撇了撇嘴。
他不喜欢这种被悬在空中的感觉,本来应该离宋以桥远远的。
可是他见过宋以桥挑乐器的样子,见过他弹琴的样子,见过他玩合成器的样子,也见过他数茧子的样子。
宋以桥活得像一座黑黢黢的休眠火山,而沈贴贴能窥见深埋于其中滚烫沸腾的岩浆。
一种他自己没有,却无比向往的东西。
“宋以桥很吸引我。”沈贴贴最后说。
穆六月大惊失色,差点直接从地球另一端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