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余醒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快要天亮,她昨夜就蜷缩在窗边的矮榻上睡着了。
东方天色渐白,林嬷嬷进来了,惊呼一声:“我的姑奶奶啊,您怎么就这样睡下了?”
桑余被林嬷嬷攀扶着起来,腿早就麻了,这幅身子骨是越发娇弱。
“嬷嬷,不碍事的。”
“瞧瞧这脸色,苍白的紧,可得吃点东西。刚刚陛下宫里的公公来请过了,咱们可不能误了时辰。”
桑余这才想起,对啊,今天,还要去迎接册封。
“姑娘可要梳妆得漂漂亮亮,让陛下一眼就瞧见了您!”
林嬷嬷说这话时满眼的期待,仿佛终于看见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
她知道桑余苦了二十几年,老天有眼,也不该让她继续苦下去了。
桑余轻柔地笑了笑。
其实自己多么惨不忍睹的模样,祁蘅都见过了。
她自然也记得第一次见到祁蘅时的情景。
那年她七岁,被惠嫔娘娘从暴风雪中带回宫中。
惠嫔是北狄的亡国公主,一身傲骨,所以是被先皇强纳为妃的。
桑余第一次见到那样坚韧的女人。
彼时,她只是在天子脚下一个乞讨的孤儿。
惠嫔救了她,收养了她,给了她名字。
她的名字取自惠嫔母国,一种叫桑椹的药材。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祁蘅。
一个小小的少年,比她还要小两岁,漂亮但阴郁,面色苍白的就像深宫里的雪霜。
惠嫔不受宠,连带着祁蘅也不受重视。
他们住在最偏远的宫殿,冬日里连炭火都时有时无。
桑余记得自己常常抱着小祁蘅,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寒。
“阿余姊姊,我冷。”
小小的祁蘅总是这样呢喃着,往她怀里钻。
“殿下别怕,阿余在呢。”她也总是这样回答,像惠嫔教她的那样。
惠嫔去世那晚,风雪特别大。
弥留之际,惠嫔将一枚玉坠挂在桑余脖子上:“阿余,用你的命护住蘅儿……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十二岁的桑余在惠嫔床前磕了好多响头,直到额头都出了血。
从那天起,她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她看见过少年祁蘅被其他皇子按在泥水里殴打的样子;看到他被太监故意端来的馊饭气的发抖的模样;看到他在无人处抱着惠嫔留下的旧衣无声哭泣的背影……
每一次,都是她挡在他面前。
起初是用身体,后来是用剑。
惠嫔的侄子——那位隐姓埋名的北狄剑客教会了她杀人的技艺。
“阿余,我只有你了。”
十五岁的祁蘅在又一次被欺辱后,抱着她,眼中闪烁着阴郁的火光,“这宫里,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