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还是这样敏锐。”
顾德忠笑了笑,苍目锐利又裹着一丝淡然。
沈嘉白让狱卒搬来一张小桌,将手里提着的饭菜一一摆开,
师徒二人像从前一样,面对面坐着喝酒谈事,只是在昏暗潮湿的牢狱里,再美味的膳食也不想动筷。
顾德忠饮尽杯中酒,
淡淡问道,
“瞧你这副神情,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吧。”
沈嘉白一直不忍心说出口,可心里又感叹恩师的敏锐和通透,
光线昏暗,顾德忠鬓角的华发光洁,他淡然的看着沈嘉白难堪到极点的脸色,
释然一笑,他早就看淡了生死,也从来都不怕死,黄泉路上,还有阿娩在等着他。
他没有说一句皇帝的不是,也没有抱怨这个从小教到大的学生凉薄,只问沈嘉白,
“怀夕如何了?”
沈嘉白摇摇头,
“她很不好,老师知道的,她那样的性子,如何能接受的了。”
顾德忠又喝了一盏,眼中满是疼惜,
“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做到位,怀夕离家三年,我都没有好好护着她,如今她回来了,却要让她面对这样残忍的事。”
“我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败了。”
身为太傅几十载,他能说一句自己不愧对家国,也不愧对两任皇帝,也按着心中的理想培植了众多人才,
可他却不敢说一句自己是个合格的父亲。
他看着沈嘉白,像是托孤一般颤抖着说,
“为师知道你一直喜欢怀夕,可怀夕那个傻孩子偏偏爱上了谢淮聿……怀夕是我唯一的牵挂,我死后,还望你能多照顾她,不要让她太过伤心。”
沈嘉白眼里有泪,手里捏着的酒盏不停颤抖,
“老师,难道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么?”
顾德忠苦笑一声,然后摆了摆手,
“欠的债总要还,自己做的孽也该自己承担,不牵连家中老小,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朝堂从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若不将实权握在手里,皇帝二字也只是个摆设,陛下这样做,我可以理解他,也很高兴自己教出了一个好学生。”
沈嘉白不理解顾德忠的豁达,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事比的上性命重要,
一死容易,亲人何其悲痛。
他压着声线低声问道,
“老师,邙山之战到底和您有没有关系?”
顾德忠身形一僵,没有直面回答,
“人终究会被自己的私心反噬,这是为师交给你的最后一堂课。”
至此,
师徒二人再无话可说,临走时,顾德忠让沈嘉白寻来笔墨,亲手写了一封信,并郑重告诉他,
“我死后,你把这封信交给苏玄。”
沈嘉白不理解,却也好生将信放起来,然后眼含热泪的告别恩师。
走出牢狱时,
雨势已起,雨幕倾盖整个人间,他动了动发麻的四肢,
任泪水流下,心里的不忍和沉痛,还有更多的无力,一点点在随着雨势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