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思依然每天都给太阳花浇花,在出太阳的午後,双手抱着花瓶,把它带到三楼顶上的天台晒太阳。
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太阳花的鲜艳黯淡下来,花瓣的边角开始枯黄丶发黑,微微地卷起来。就算有听陈七月说——她还会给自己送上新的太阳花,但自己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阵酸楚,凝望着这第一束太阳花,更用力些丶更用力些,把这花的每一点细节,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这一般是叶九思的独家时间——陈七月会躲在房间里,她的寒假作业……按她的意思,其实已经写完了。实际上她没写的,都是她觉得没有意义的“机械重复”。她坐在书桌前,预习下学期的新知识,还给叶九思整理易懂的知识框架。
她们共享同一个书桌,堆得有些凌乱。陈七月随手抓起一本地理书,翻开,却掉出一张纸,是叶九思的笔迹。
——原是叶九思在地理课堂上写的“知识情书”。当时,叶九思没有告诉自己,她打算写给谁,但现在,陈七月已经有了答案。她一边细细阅读着,嘴角忍不住颤抖着浮起笑。
等叶九思再翻开地理书,发现自己的那封情书下,多了一行陈七月的笔迹——“走远了只觉炽热难耐,只有靠近了才能安抚身体的温度……所谓走远,只是走远百分之二,就足以灼伤自己。”
叶九思衬四下无人,把自己的脸埋在情书里,脸红得笑了起来——此时她终于懂蒋士颖为什麽说她的情书是错的,但陈七月的笔触流淌的话,却不止这些。
还没到元宵,陈七月送给叶九思的那束太阳花,彻底失去了生命力,花瓣全都变成一片黯淡的枯黄色,花芯萎缩,花茎疲软无力地垂下。叶九思只好从工具房里找到园丁用的铲子,在後花园里挖出一个浅浅的坑,把太阳花埋进去。
站在一旁的陈七月,在叶九思做完这些事情之後,轻轻摸了她的头,笑着说:“这束花永远都和你在一起了。”
开学了,她们犹如往常一样坐着小轿车来到学校,只是她们刻意地不去触碰对方的身体。进校门之後,漫天枯黄的落叶从几层楼高的榕树上飘落下来,是专属热带城市的鲜黄色鹅毛大雪。
摇晃着枝桠的风已经被东南沿海的暖汽结实地裹挟着,树叶落在她们的头顶上。她们第一反应是伸出手,轻轻拍落停在她们头顶上的落叶。那一瞬间,她们的目光贴近对方,一瞬间又躲闪开。
“思思,我总感觉,我们的日子不一样了。”上楼梯时,陈七月压低声音,说,“以前碰一下你,还能假装姐妹情深,现在我心里有鬼了。”
叶九思笑了——她特别喜欢“心里有鬼”的表达——隐忍的张扬,最是令人沉迷。
“有什麽鬼呀?”叶九思声线里带着笑。
“讨厌!”陈七月脸红了,她拍了一下叶九思的手臂,手指轻轻地捏了一下叶九思手臂白白软软的肉,“我是说真的啦!要让他们知道吗?”
“其实我们亲密一点也没关系。”叶九思也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男人的亲密跟女人的亲密就不一样,女人的亲密被视作理所当然,男人的亲密就是变态的同性恋。因为男人不承认没有他们的介入,女人一样能热恋。”
“我不信。”陈七月说。
“好,你尽管不信。”叶九思若有所思地一边笑,一边点头。
到教室之後,一股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但同学们的形象都改变了不少——秦晚芝剃掉长发,只留个圆寸;韦钰安头发蓄得更长,额头上剪了个轻盈的齐刘海;褚之劲和蒋士颖都理了发,发脚平整光滑而极短,显得更清爽。
陈七月跟叶九思走到秦晚芝的座位前。按照陈七月以往的习惯,一定会伸出手对秦晚芝的脑袋一顿乱摸,但现在不一样了。
蒋士颖见她们回来了,本想走上去聊两句,但是不远处站着顶着寸头的秦晚芝,有些尴尬。思来想去,还是走过去。
终于还是松了口气——蒋士颖发现秦晚芝看自己的眼神,跟以往没有任何的不同,仿佛那节地理课没存在过。蒋士颖说:“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
秦晚芝先点头,蒋士颖又把眼神投向叶九思和陈七月,说:“哎呀,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呢?你们应该整个寒假都粘在一起吧?开学了就分点时间给朋友吧!”
“好啊!”陈七月微微扬起头,说。
蒋士颖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有他们四个听得见。秦晚芝眼珠子转了转,再打量一下陈七月和叶九思,想起陈七月之前告诉自己——叶九思和蒋士颖不可能。这下,秦晚芝终于明白什麽情况。
不明所以的褚之劲像猿人泰山一样冲过来,一把抱住蒋士颖,在他耳边说:“你们在说什麽呀?”
“你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吃烛光晚餐。”叶九思说。陈七月吃惊地回头盯着叶九思,捏在她身上肉的手更用力。褚之劲心跳漏了几拍——以为叶九思向他告白。叶九思皱了个眉,说:“那必然是我们三个女生当蜡烛,献祭你们两个的绝美同性禁忌之爱!”
三个女生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