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山民和赵庄生走后,屋里只剩李宝福和晋生,李宝福稍有些局促,在别人家里多少不好意思。
可晋生真将李宝福当弟弟,给他上了两碟糕点和一壶牛乳茶。
牛乳茶清甜正好解早饭的腻,李宝福只抿了一小口牛乳茶和一块糕点就乖坐不吃了,腼腆道:“真是麻烦晋生哥你们了,又帮我们又让你破费。”
晋生笑道:“这没什么,钱本就是拿来用的,用在适当处高兴的也是两人。”他取来一本书和一叠白纸在桌边坐下,说:“这透花糍不合口味吗?”
这透花糍是上好糯米捣成糍糕捏成团,再将软烂的豆沙筛细捏作花状包入其中。远看去可在透明薄匀的糯米中瞧见那花样的红豆沙,时云中看花,若隐若现,故得名透花糍。
这糕点一包得十文,李宝福要卖四十个鸡蛋才买得起。可又怕晋生觉得他不喜欢吃糕点去买其他,只笑着又吃了块,说:“好吃,我以前还不知道这糯米和红豆还能做成这样。”
晋生舀了勺清水磨墨,轻声道:“你要是喜欢,等会儿我在给你买几包带回去慢慢吃。”
李宝福忙道:“不用!我把这盘吃完就行。”
清水在墨锭绽放出的黑云中缓缓成为墨汁,浓稠如漆的墨汁面上倒映着晋生修长分明的手指,他说:“我弟弟也爱吃这些,每次回去我都给他带许多。”
李宝福说:“我大姐也爱给我带吃的。”
晋生笑笑,李宝福瞧他是要写字,说:“晋生哥,我替你磨吧。”
晋生颔首,李宝福接了墨锭瞧那书上密密麻麻的字,说:“这是什么书?”
晋生以笔沾墨,比着书上的字誊抄在白纸上,说:“《春秋繁露》。”
李宝福百无聊赖,看着沙沙描字的笔尖,疑惑道:“这是什么书?我只知《春秋》有个《谷羊》。”
晋生耐心道:“《谷羊传》是孔仲尼所作的春秋时期史书,记二百四十二年王朝之事。而这《春秋繁露》说的则是五行阴阳与道德伦理。”
李宝福没读过几本书,但也是知个诸子百家,说:“这也是儒家书吧?”
晋生答道:“是。说的是君臣、父子、夫妻与五行阴阳。”
李宝福记得以前夫子常说的一句话,随口念来:“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君为臣纲。”
晋生眉尾微挑,说道:“正是。”
李宝福一知半解,想再问可看晋生抄书认真,也不打扰,只就认真磨墨。
晋生字迹遒劲有力,气韵从容,运笔流畅,看得李宝福心生羡慕,早知多读几年书了。
“看什么?”晋生抄书时见李宝福凝视着他出神,笑着说。
“你的字真好看,”李宝福说,“州府送西京的科举考试,晋生哥去过吗?”
“去考过,”晋生道,“但才学泛泛,未得成功。”
“不急,这谁说的?”李宝福蹙眉想了想,说:“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我夫子说那时候这人二十七了还在一群人里最年轻,可想这考中功名的人实在多,年纪也实在大。”
“这是白乐天的诗,”晋生说,随即摇头笑笑,“我没有他那样的运势,三十岁前过州县试得个举人,我也就满足了,然后安心回村里教书。”
这读书费钱,一本书就得要不少钱财,更莫说笔墨纸砚等。且读书人不能常下地干活,家里又少壮力,为此这读书都是富裕人家才做的事。
只有些许百姓愿将孩子送去私塾夫子那里读两年不做睁眼瞎就罢了,一路读书是穷苦人家供不起的。
为此晋生都是一边给人抄书一边读书,不时还要回家做农,实在没钱再读。
且这科举考试,先得过州县考试,中得举人后由刺史推举去西京赴考。然这推举名额哪怕是上州一年也才三个,这三人还可来自天南海北,为此每年刺史家中都挤满了赴考举子。
科举难,读书更难。
所以李宝福没啥读书考进士的念头,每天种种地,晚上抱着赵庄生睡觉他也就满足了。
李宝福出生时,两个哥哥都不在了,这脾性温和的晋生与他而言就像大哥一样,让李宝福心生好意。
屋外方竹影动,自成一片天地。
晋生抄得几篇文后,齐山民与赵庄生终于回来。
齐山民笑道:“事说成了,后日巳时三刻我送庄生兄弟过去就行。”
李宝福高兴得不行,嘴里念着齐大善人真好随即往善人身上扑。
齐山民格手一挡,说:“别闹啊,你手上要是有墨弄脏了我衣服小心把你沉晋江里去。”
李宝福嘿嘿一笑,给齐山民锤着肩说:“我研墨最是小心,不会的,晋生哥的字像……王羲之!”
齐山民揽过李宝福肩,忍俊不禁道:“晋生字习的是柳公权,不是王羲之。”
李宝福不解:“不都是书法大家吗?”
这时晋生已收拾完书籍到得院里,齐山民便招呼着四人往外走。路上还得给李宝福解释这柳公权与王羲之的不同,然李宝福听得一知半解脑袋大,满脑子楷、行。
最后齐山民傲然道:“以前我俩在书塾念书时,晋生的字可是夫子赞过的有大家之风,”
说话间,四人已在食肆落座。
晋生唤来博士让李宝福点菜,李宝福尚未来过这家离晋江一步之遥的食肆,赶忙推给齐山民。齐山民品茶继而推给赵庄生,赵庄生话少得可怜,于是又推回给了晋生。
晋生无奈问了李宝福和赵庄生忌口食材,点了姜母鸭、葱醋鸡、石斑鱼葱油浇蛏子、松茸乌鸡羹四盅、逡巡快炒、一壶金蒲五月春。
李宝福见晋生还想给赵庄生点盘鱼头炖豆腐,忙制止道:“够了,晋生哥,咱们四个人吃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