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看书,有时坐在树下的亭子里,有时是水榭的廊道,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我沾了光,也便能跟着清闲自在地看一下午闲书。
先皇和姑母有意让我们亲近,便常常接我入宫小住,变着法儿地找机会让我们独处。
如此半年时光,我和他渐渐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不但会一起共读,还会聊天。
一开始聊的只是书中的人和事,渐渐地我会告诉他,我家大哥养了一匹马叫追风。
它跑得和风一样快,跟着大哥去过漠北,上过草原。
还深入过敌军腹地,救了一个男扮女装的小兵,那人后来成了我的嫂子。
大哥还说,等有一日追风有了崽,便送给我,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逐月。
安楚听得入迷。
他说总有一日,要带着我和逐月去漠北,去草原看一看。
他说他想出宫,去看看他母后眼中那个繁华的汴京城。
还想和我一起去城外踏青,去金钟寺的塔顶看日出。。。。。。
如果他那时看向我,就会发现,我眼中的他是多么的熠熠生辉。
少女的沦陷,原来只需要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后来,他终于可以自由来往于皇宫和相府,只是他说的那些始终没有兑现。
等到他终于能独当一面时,又渐渐忘了那些心愿。
也不对。
他没有忘记,只是他想一起做这些事的人,成了我的妹妹允珠。
过去,允珠每每提起这些,我只以为是少女心事无处诉说。
现在想来,才知那是炫耀。
……
安楚走了,走前他深深打量了我一眼,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原来我于他来说,也变了模样吗?
那此刻的我,在他眼中是何种模样?
原来的我又是怎样的呢?
“娘娘。”
银杏走进来看着我,满眼悲戚。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上方,喜庆的大红帐子,此刻更像是一张长着獠牙的血盆大口。
“娘娘。。。。。。”银杏在抽泣。
我扭过头去,木然地开口:“银杏,我疼。。。。。。”
一句话让银杏彻底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扑上来,慌张地解开吊着我四肢的绳幔,尽管动作轻之又轻,我还是忍不住吸气颤抖。
长时间的束缚,早已让四肢鼓胀僵硬。
被缚住的皮肉上,积淤着可怖的青紫,缠裹得连布条上都沾染了点点鲜红。
银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小心翼翼擦去我脸上的汗水,努力又笨拙地捡拾起我落了满地的尊严。
看着她收拾残局的样子,我突然笑了:“别哭。”
“娘娘?”
银杏哽咽住了,大约是觉得我疯了吧。
一个贵为皇后的高门闺秀,怎么会在受此羞辱后,还笑得出来呢?
不然呢?
死很容易,活下去却很难。
上天既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些被迫脱下的衣衫,我总要一件件穿回来的。
那些被践踏的真心和破碎的尊严,我总要拼凑回来的。
只是,要从哪里开始呢?
“银杏,明日去找祖父的人,寻些染料和香料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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