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已经彻底缓过劲来,可以正常讲话。
副驾驶例行公事道:“着陆检查单完成,一切正常。”
黎念还皱着眉头:“好的,我操纵,你监控仪表。”
副驾驶:“我监控。”
系统开始播报下降高度。
“500”
“400”
……
“100”
表面上顺利得无以复加,但黎念总觉得事态不会如此简单,凭她对每一次复训难度的理解,坐在後面的检察员藏了满腹主意,指不定要整出什麽花样来。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劲。
马上就要完成这个科目了,她肯定能坚持下来的。
直到风切变警报伴随着下一轮痛感,声势浩大袭来,彻底冲昏她的头脑。
“Windshear!Windshear!”
疼痛程度前所未有,让她开始出现耳鸣的症状。
下降率太大,必须要复飞。
她在失能前的最後一秒还如是想着。手已经伸向了油门杆上的TOGA开关,但终究未能成功按下去。
眼前光线收束黯淡,仅剩下满目猩红。
等到黎念挣扎醒来时,她有些恍惚,以为已经度过了一个世纪。可“挡风玻璃”上仍然显示着模拟坠机的画面,整个驾驶舱还被瘆人的红色阴影完全笼罩。
右座的副驾驶正紧盯着她,眼里的幸灾乐祸不加掩饰,像是在说,你出局了。
只是晕过去那麽几秒钟,她的世界却轰然崩塌。
“我……”黎念一时失语。
再多的辩解都已无济于事,她今天飞出了红屏,放机长算是彻底无望。甚至这件事将会被永久钉在她职业生涯的耻辱柱上。
“周水子机场风大又不是什麽新鲜事,这科目难道很难吗?你看看你,主起落架断裂,右发动机擦地。要是换成真机,整个民航局上下都得跟着你一块儿完蛋。”後面传来一阵奚落,毒辣直白,丝毫不留情面。
黎念解开安全带,蹑手蹑脚地站起身。她先是不露痕迹扫了一眼座位。幸好坐垫干净如新,不然还得善後半天。
“上航校的时候应该听过一句箴言吧?Thereareoldpilots,andthereareboldpilots,buttherearenooldboldpilots。我带飞这麽多年,第一次见有飞行员都坐到左边位置上了还能把飞机摔坏的,真牛。”
“对不起。”她站在原处,努力做挨训的心理建设。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道歉又不会放你一马,”刚刚还在放狠话的检查员改口问道,“话说你身体没事儿吧?应该推杆的时候怎麽呆住了?”
“肚子实在疼得厉害……”黎念据实相告,然後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对方。
检查员闻言更加疑惑:“身体不适影响飞行安全应当立即报告,为什麽要硬撑?你这样可严重违反规定了。”
黎念缄默不语,头埋得很低。
是啊,为什麽。
坐在左座上的自己,当时到底想的是为自己争一口气,还是置身事内,真正代入一名合格的机长的角色。
她渴望了那麽久的第四道杠,明明叫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