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令人讨厌。
出总分和排名的时候,祝瑶再一次被迫承认自己是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人。甚至在一中这个精英汇集的地方,她连普通都算不上。
班主任通知开家长会,她在办公室用座机打电话,妈妈那头传来小孩的哭闹声,没说几句就匆忙挂了电话,爸爸那头干脆就没接。
她不知道,如果成绩还像从前那样拔尖,他们会愿意来吗?
她不敢哭。
她连哭都要找个合适的地方。
可哪有合适的地方呢?教室?食堂?宿舍?哪里都是人。
她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在眼保健操时开始决堤释放。
大家都闭上眼睛了,那就没人会看见了。
放心哭吧。
祝瑶没有抽泣出声,只是借着做操的动作不断擦拭眼角丶脸颊的泪水。
揉天应穴,挤按睛明穴,揉四白穴,按太阳穴轮刮眼眶……
可怎麽回事呢?眼泪越擦拭越多,它太神秘了,一滴泪能带出一片汪洋。
正当她觉得喘不上气儿时,耳旁轻轻落下一个声音:“喂。”
虽然没有睁眼,但祝瑶确信,这是对她说的话,因为太近了,声量太小了,似乎只有她能听得见。
她愣住。
她认得这个声音。
她忘了,做眼保健操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闭眼的,至少那个监督的人不会。
陈逾白是从上个星期被拎出来当督察员的,因为他几次被逮到不做操扣分,他不是个守规矩的人,相反,在很多时候他调皮捣蛋,所以老师干脆让他监督别人。
“别哭啊。”他似乎也很无措,声音很轻,“我没有纸巾。”
祝瑶此时尴尬到无以复加,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却这麽轻易被发现。
可泪水哪是说停就停的,理智根本控制不住。
祝瑶睁开眼睛,一片模糊。
她只看到少年飞起的一片衣角,然後他不知跑到哪里拿了一包抽纸过来,不要钱似的给她抽了一叠。
祝瑶一开始不想接受这叠纸巾,可奈何太丢人了,只好跟着广播里“三二三四,五六七八”的节奏一通乱抹。
视野恢复清明之後,她才看到陈逾白是以何种姿势在跟她说话的。
他蹲在她座位旁,一手轻撑着地面,微仰头,神色有点凝重。
见她停止,才放松下来。
祝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麽,解释或是别的什麽,总之不能什麽都不干。
但没等她组织好语言,他就起身走了,顺带拍了拍手上的灰。
唯一被伤害到的,是那个被他拿了抽纸的男生,在被追骂了一条走廊後,陈逾白再三保证:“给你赔一包新的,两包,三包怎麽样?”
“你叫一声爹我就不计较了。”
陈逾白摸摸耳朵:“叫什麽?没听清。”
“爹!”
“哎,乖儿子。”陈逾白笑得直不起腰。
陈逾白太讨厌了。
他像春日的一阵风,悄无声息吹过片刻,又不打一声招呼地离开,来无痕迹,去无踪影。仿若刚才的抚慰只是错觉。人能够做的,只有无谓等待,等风再次降临。
祝瑶讨厌陈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