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写了停,停了写,他断断续续写了大半年,最後却反悔叮嘱我不要交给你,那这不是白费了?”她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但我想,他应该还是想让你看见的。人既然已经走了,这信我就擅自做主交给你了。”
“……好的。”祝瑶接过。
等到人都离开後,她拆开信封,颤巍巍地抚平信纸。
入目即是江然的字迹。
「瑶瑶:
我是江然。
我不知道一封信应该怎样开头,也不知道怎麽样写才显得不那麽千篇一律,删删改改多次,开始得还是这麽俗套。
最近经常梦到我们年少时的一些画面,可能人之将死,走马灯无可避免。
我猜你一直认为,我对你第一次有深刻的印象时,是在书店。其实不是,在那之前,在很久很久之前,我的目光就不自觉看向你了。具体是哪个时刻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个画面。
应该是刚开学的九月,当时你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班级的最後排。
那天阳光正好,我从前门进教室,一擡眼,发现你靠着座位旁的窗台,窝在那个角落站着捧着本书认真地看,周围哄哄闹闹,你却安安静静。阳光洒在你的头发上,折射出金色的光,散下来的窗帘被风轻轻吹动着,时不时蹭上你的脸颊。
你知道吗?我那时脑海里只想到两个字:永恒。
我想我当时真是小孩儿心性,太要面子,明明见你仰卧起坐没人按腿时是想上前的,明明在课代表发作业时可以大声告诉他们你就是祝瑶,可偏偏这些我都没有做。那次在书店见你和陈逾白讲话,我气得要死,却在一开始讲话时故意装作没看见你,上去就怼了陈逾白一通,并把他拉走了。当时,我似乎是想装装酷丶耍耍帅?哈哈。
和你巧合地成为同桌,我暗暗高兴了好久,也……幼稚了很久。我会上课时故意和你说小话,会在晚自习时拉着你在草稿纸下五子棋玩,会故意谎称不想写作业然後顺理成章地拿过你写完的作业抄,会搞怪逗趣说各种笑话做各种奇怪的表情……看不怎麽笑的你笑,我特别开心。但是现在仔细想想,你当时会不会认为我是个傻x,脑子有毛病?
和你当了那麽多次的同桌不是偶然。不可能有那麽巧合,让我每次考试的排名都和你紧紧相连。那段日子,每次考完试出成绩,我都像做贼一样四处打听,如果我们的排名差得不是特别远,如果你分配到的同桌和我关系还成,我都通过暗箱操作和他们换了座位。你都不知道,我伏低做小求爹爹告奶奶,我签了多少不平等条约,被你知道肯定要无语死。很多时候,只换一次还不够,还得连着换好几次,才能到达你的身边。
但你进步得实在太快了,我们的差距拉得太大,这个方法就逐渐不再可行,不然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也太假了。因此,我只能眼睁睁地看你离我越来越远。
後来同学传我们之间的事时,我之所以对你感到非常抱歉,是因为在我私下找不少人换了那麽多次座位後,他们早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所以他们传那些消息时才觉得牢牢铁证在握,才觉得理直气壮,才不觉得自己有错。对不起,瑶瑶,我当时没敢回应,也没敢告诉你,让你深陷舆论难过了那麽久。
你之後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我简直像被天上的馅儿饼砸中了。
是什麽时候察觉到你喜欢陈逾白?也忘了。只是突然有一天,我看向你时,发现你看向他的目光,和我看向你的目光别无二致。
我曾经一直天真地以为,没有他的话,我迟早是有机会的,毕竟一开始是我先发现的你。所以在这里,我要向你承认我的第二件重大错误。
陈逾白拿到保送名额回来的那天,你即将和他成为同桌,我特别担心,也特别……忌妒。所以在他找我吃饭,向我求证是不是和你在谈恋爱时,我撒谎了,我说是。
对不起。
一直没和你坦白这些,是因为我害怕你会讨厌我讨厌得无以复加。我做的种种行为,简直堪称比肩影视剧中的超级无敌大反派,还要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和你相处。我内心也很受折磨。
不过如今既然都这种时候了,你讨厌我就讨厌我吧,我尽量装作不知道。
陈逾白一声不吭地离开後,你还是想考北大。我想没关系的,那我也考北大好了。我费尽心思丶宵衣旰食拿到北大自招的名额,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你那边又突生意外,你不上北大了,你要去南大。
庆幸。
在你伤心不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学时,我居然首先感觉到的是庆幸。
于是我撕掉了北大的通知书,格外轻松地跟你说,我要考全国最好的天文系,我要去南大陪你。
你当时有没有觉得我特别酷?
还是……觉得我很中二。
後来,後来,我们还是没有後来。
你始终把我当成是好朋友。
我後知後觉地发现,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太固执,太死心眼:我们都太长情了,一旦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很久很久,根本无法改变。
所以我根本等不到那个契机。
你去北大读研,我没有再选择继续跟着。我想,这次我学会了成全,我会祝福你得偿所愿。但老天爷好像最擅长开玩笑了,谁又能想到後面的事……不说了。
挺遗憾的,在山上的天文台工作挺久了,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带你去看看星星。那里有最好的设备,最合适的环境,最美的视野。
对了,不止星星,那里看日出也特别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