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没人做过,也不是第一次了。”钱誉之想起旧事,“这次定价不算高,薄利多销,希望比上次赚的多。”
他心中感叹,想来今天闹这一场,不为剑也不为酒,应只为见故人、解心结。
虞绮疏不解:“什么上次?”
钱誉之缓缓吐出两个字:“荆荻。”
荆荻,虞绮疏一怔,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一个名字。熟悉又陌生的人名。
是了,就是荆荻。
虞绮疏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你有听过他消息吗?”
当年明月湖上,荆荻拔剑暴起,自斩一臂。他已记不清那人说过什么。
只记得那夜明月高悬,少年神色决绝,滚烫鲜血泼洒,湖水寒凉刺骨。
钱誉之摇头:“散修盟成员遍布四海,他们都没有消息,我能有吗?”
“可惜。”
“你先可惜自己吧。今天又借了三千,按老规矩,这里签字画押。”
钱誉之甩手,一本厚厚的账册扔在虞绮疏面前。
用钱真人的话说,“物以稀为贵,再好的东西,卖久了也不值钱、不稀罕了。长春峰桃花我们不再卖,让它有价无市,以后有机会,我们卖虞院长墨宝。”
普通墨宝没意思,亲笔写的欠条当然更好。
虞绮疏熟练地翻开:“我已经借这么多了?学院包容万法,怎么没有一种道法,教我如何不用还钱?”
钱誉之笑道:“倒还真有一个办法。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免费教你。”
虞绮疏行弟子礼:“钱师请讲。”他常被钱誉之调侃贬损,早已习惯了,想来无非是“拿鼠抵债”“以身抵债”那一老套。钱都借到了,让钱真人高兴一下又何妨。
“今日银钩剑出鞘,你站得最近,那小子剑道比你如何?”
虞绮疏想了想:“他的剑虽然锋锐,却似有沉郁之气,如兽困笼中……我应该能胜。你问这个做什么?”
钱誉之合起折扇,一敲桌沿:“我不能胜你能胜,看来你剑道已经比我强多了。你现在一剑砍了我,按我们生意人的说法,人死账销,自然不用还啦!”
虞绮疏面色骤变,喝道:“胡说!”
钱誉之哈哈大笑:“办法教给你,你又做不到,老实还钱吧!”
虞绮疏没有陪他笑,沉声道:“我们修行者说出的话,上有天地知晓。冥冥中因果循环,岂可胡言乱语?”
他威压不受控制地爆发,压得钱誉之气息一窒。从前虞绮疏在他面前只有被欺负的份,这次打他个措手不及,钱誉之下意识解释:“开个玩笑而已,就算是咒,我咒自己又没咒你。”
“你我多年交情还有你的性命,你也拿来玩笑?”
云海上一声龙吟回荡。虞绮疏的坐骑三蚊感知他怒意,便与他遥遥应和。
虞绮疏拂袖而去。
他出门后,书房里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钱誉之瘫坐椅上,平复呼吸。
过了片刻,跟随他多年的老掌柜进来送新账,笑道:“我看虞院长脸色不对,您怎么又惹人生气了?”
钱誉之缓过神,怒道:“这次不怪我,他、他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他学院里的学生,臭小子居然教训我。我开始算账的时候,他个兔崽子还没出生!”
他喝口茶压惊,却发现错拿了虞绮疏的杯子,自己喝了对方剩下的半盏凉茶,不由更加气恼:
“这倒的什么好茶?还是我们亨通聚源的待客之道吗?下次给他换凉水。不,黄连泡水加苦菊!”
老掌柜强忍笑意,略一思索,委婉提醒道:“真人,虞院长不小了。拥雪学院由他掌管、寒山遇着大事也要经他手定夺,说他生杀予夺不为过,这些年只有您总觉得他小。”
钱誉之沉默。
“也是,他长大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怅然,更多是欣慰:“也该长大了。”
自霁霄孟雪里这对道侣远游后,虞绮疏离开师父和师兄的护持,不得不独当一面。钱誉之一路看着他,从一颗小苗抽枝生叶,长成如今为许多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大堂众人喧闹之际,忽听得天上一声龙吟,不由精神一振,齐齐收声。又见虞绮疏气势汹汹地下楼,自然不敢与他争先,整齐让出一条路,静等他出手夺剑。
虞绮疏快步穿过后院,走到厅堂正中,头脑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分,于是脚步停下,甚至后退两步,暗想要不要回去看看?
转念一想,我这次回头了,那人更觉得无所谓,下次还说荒唐话,我能拿他怎么办?于是举步前行。
可是我不去,钱真人会不会生气难受?他又停下。
虞绮疏很认真地想,脚下就诚实地行动。回去、不回、回去……
后面赶来的人,不知道前面那些人在干什么,遥见虞绮疏凝神思索,面色严肃,时进时退。
有人低声问:“这是练什么身法?”
“嘘,院长怕是在为拔剑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