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一场不像是梦的梦。
红日默然地悬在西边的天上,身穿白色衣裙的天鹰正娴静地端着茶杯坐在一座精巧的花园之中。
纵然有用以遮阴的遮阳伞,身体依旧能感知到暮光的温度,暖洋洋得叫她难以分清这是不是自身的体温。
冷暖适度的微风吹动着草坪的绿草,亦吹拂着玉人的心思。
她到现在还是对自己迄今为止的经历没有多少实感。
大约是这一缘由的影响,即使秉持着贵族的高雅,小口地喝着杯里的热茶,这位大小姐亦不时会偷偷地瞟一眼桌对面的白少女。
假若粗略地对比一下在场两人的容貌,不明内情的人估计会把那名少女当成天鹰的姐妹或者远亲。
她们都有着飘逸的银、碧绿的瞳仁以及典雅纯良的气质,只要再稍作打扮,说她们是双胞胎也许都不为过。
事实上,航母小姐也确实曾因外貌的相似而产生过一些奇怪的错觉,譬如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另一面……什么的。
是故,这不是天鹰第一次在梦世界见到她,但这是天鹰第一次在了解到她的真正身份的情况下与她进行的正式会面。
“我原来以为……”银灰舰娘明亮的美眸倒映着茶水的微光,“这里是我内心的世界,您则是我平日未觉的‘另一个我’。因此,我此前大概对您说了许多很失礼的话,还请见谅。”
对于天鹰这番不知该算辩解还是追悔的言,从其他世界而来的访客只是淡淡地笑着:“这里的确是你的精神世界哦,天鹰小姐。”少女悠哉地用茶匙搅动着杯内的咖啡,而不逊色于天鹰的窈窕身材使得上身那件浅蓝色的外套看上去略显局促:“而且,在我面前说真话从来不是失礼之举。”
在另外一个世界被称作“女武神”的白女子安同时也有战神、誓约之神、诚信与信任的神祇等身份,只要同这位安小姐定下以信赖为基底而构成的契约,她就绝对不会违背,这一点是连经常被她侵犯的提图斯和米莉安在对天鹰讲述过去时都无法否认的事。
“谁让我很喜欢诚实的孩子呢。”安笑吟吟地看着那位处在热恋状态中的女孩。
听到神明的夸赞,航母小姐的玉颊顿时飞红,女武神接下来的陈说更是能令她的脸蛋热得能冒出蒸汽来:“不论是想被你所说的那位‘提图斯先生’抱一抱也好,抑或是想和‘提图斯先生’大被同眠也罢,这些都是你深藏在心底的那份渴望,其真实性毋庸置疑。但是啊……”
说到这儿,安朝她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眼神:“你真要那么做吗?”
“以我的立场来讲,我可能不适合说这种话。”白女神当即轻笑着拿手中的小勺敲了敲杯沿,“可你若是真的出手的话,友人、爱人、同僚、上级……你周围的一切可能都会变成你想象不到的样子。反过来说,要是在此止步,你在反悔后还能接着维持你和你那心爱的‘提图斯先生’之间的关系哦~”
天鹰静静地听着安的提示。
尽管安确如提图斯等人所形容的那般俏皮、不摆架子又有非常恶劣的嗜好,可是女武神作为前辈而做出的忠告确乎是出自真心实意。
然而她现今能做的只有拒绝前辈的美意,原因亦很简单。
“……那样的关系,维系下去,有什么意义吗?”
撒丁的大小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等零碎的回答尽数说出口。
瓷杯中的红茶在晚风的吹动下慢慢地冷却。
她低着头,以与当初黑青年救助自己时相近的角度俯视着茶色的水面。
苍绿色的眼仁仍流光溢彩,惊世绝艳的容姿也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唯一出现变化的想来便是在胸腔里急跳动的那颗心吧。
正如安所言,天鹰在这片无人打扰的领地遐想过很多在现实里根本不敢想的事。
起先,这位舰娘顶多打算在内心幻想和那名自己抱持好感的男性牵牵手、亲亲嘴的场面,并在醒来后继续保持克制。
于她跟前四处走动的提图斯却在时刻诱惑着她,使她很难把持得住。
基于这点,银的航母虽然通过提图斯和米莉安那晚给的情报,早早察觉到梦中见到的人实际上是他们提及的那个“安”,但她鬼使神差地没有把这条消息转告给她的朋友们。
而在试穿旗袍事件中准确地认知到自己对提图斯是怀有爱意之后,怀春女孩妄想的尺度就越来越大:和他结伴环游世界、和他携手开一家小咖啡馆、和他同床夜话、乃至于和最爱的“他”用各种体位做爱……
到了今日,光是想到那人,光是想到那人对自身旗袍装扮的夸奖,航母小姐就会心跳不已。
由于友情而强行压抑的欲望加倍地反扑了过来,那股绝无可能息止的饥渴亦越躁动起来,宛若择人而噬的老虎,想将垂涎已久的猎物撕碎、吃掉。
即便先前出于同米莉安的友谊而竭力忍耐着不去返归那虚幻的天地,可忍耐终归有限度。
方今,天鹰久违地回到了这个梦之世界。
“不能吻他,不能牵他的手,逾矩的行为都不准有,只能以友人的立场和自己爱着的男人交谈。”
垂着头的美人凄艳地笑着:“对我来说,没有比这种关系更折磨人的了。”
“我不想……不想自己落得孤零零地看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结局。”她的两只素手死命地抓着裙子,倘或手上再用些力气的话,长裙兴许便会被撕成破布了,“明明我也很爱他啊!难不成就因为我遇见他的时间比较晚,就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碰不到吗?!”
诉说着真情的泪水像雨滴一样打在天鹰面前的桌上、茶上和裙上,埋藏多年的心里话立时脱口而出:“我也想要抱他!也想要和喜欢的人肌肤相亲!也想要和他结婚!想要……想要……呜……呜呜……”
仅是从他人处听过安的故事片段的姑娘,此刻终于对女武神的心情感同身受。
在自暴自弃地抛出一连串的哭诉后,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她只剩下了低落、软弱的饮泣声。
她在战场上是一名愿代同伴牺牲的勇敢舰娘,更能凭一己之力操纵战舰及诸多战机,目下却只得茫然无措地流着眼泪。
“……啊啦啦,真是的。”
不知何时,数分钟前还坐在天鹰对过的安已然走到她的前面。
被赋予“女武神”之名的少女随后就像当年安慰某位棕老友那样弯下了腰,且用手绢轻柔地擦拭这名撒丁大小姐的脸蛋:“这么漂亮的脸,哭花了可不好哦。”
蜜糖也似的水润嘴唇旋即黏上了怀揣着愿望来此的舰娘耳际。
“不过,既然你不惜回到这里找我,都想把他得到手的话……”
从梦境中醒转过来的提图斯缓缓睁开了眼睛。
充满朝气的日光经由卧室的窗户照射入来,将今日最蓬勃的生命能量投放到他的身上。
躺在床上的黑青年却一动不动,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梦见那种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