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名身穿高开叉白色旗袍的少女正站在镜子前,尽心地打扮着自己。
她十几分钟前才进入这间房屋,这时却悠然地打理自己的衣服,然后细心且熟练地对着镜面描画自己的眼眉,涂抹唇膏,完全是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案上的化妆品皆是她信手拈来之物,而随性取来的物件无一不是她心中所愿,“称心如意”亦不过如此。
“今晚请多多关照~”
“女主人”在确认自己未尝沾上什么异味后,就面朝镜子婉然一笑,也不晓得是在跟谁打招呼。
紧接着,她便将头上那顶小黑帽随手丢在沙上,眼角的余光则落在了斜对面的房门处。
那扇门的背后,似是有着让这个女孩魂牵梦萦多年的宝物,令她那幽美的双眸熠熠生辉。
对天鹰来说,这是一个阴郁的下午。
她仰望天空,但见乌云蔽日。
少女往常精心打理的银灰色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项链般,散落于昏暗的大海之上。
冬季的冰凉海水浸透衣衫,其寒意则渗入骨髓。
经过先前那场与塞壬的战斗,她身披的那件撒丁色调的披风已变得残破不堪,黑白驳杂的外衣与纯白色的长袜也满布创口。
这些创口所露出的殷红伤痕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则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能用来求救的舰载机早在战斗时就已耗尽,自己再过一会儿便会沉入深海之中……这样的想法虽令那双祖母绿的眼眸变得相当黯淡,但少女的眼底依然保存着希望的光芒。
作为佐证,她的右手到现在都没有舍弃手杖。
——因为比起自己的境遇,她有更值得自己关心的事。
龙骑兵小姐有没有将东西送到利托里奥大人手上呢?天鹰一边想着,一边试着挪动手臂,却觉得衣服好重。
大约是感觉自身大限将至的缘故,银的少女不由得回想起这次航行的目的。
撒丁帝国和大多数抵抗塞壬入侵的势力一样,迄今为止都没有一名指挥官负责统领她们这些舰娘。
即使其中的原因可以说是很芜杂,可扼要概括的话主要是两方面。
一方面是人类受到塞壬的阻挠,缺乏甄选出适合指挥舰娘的指挥官的手段;另一方面是人类当中也有一批人并不盼着指挥官出现,只因这会弱化他们的势力。
而撒丁帝国的元老院和撒丁舰娘的领袖维内托是取得了共识的那一类。
是故,天鹰和龙骑兵接下了利托里奥的秘密委托,将某个装着与“指挥官”有关的神秘箱子从北方联合运往撒丁。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
天鹰小姐的思绪旋即回到了当下,力气和血液在一点点地流失,为了取代它而灌入少女身体中的是无尽的寒冷。
战后的陆间海一如既往地安详,唯一的例外大概是海风的小动作。
天鹰的生命此刻犹如风中残烛,腥咸的风则在不停地带走她体内仅剩的温暖,并吹着她漂离原先的战场。
一朵美艳的曼珠沙华于是伴着海波而生,进而在海面下悄然绽放。
就在少女闭目待死的那一刻,一阵很平常的男声很平常地响了起来。
“麻烦小姐您伸一下手杖。”他说,“手也行。”
她遽然睁开美目,便看见了坐在小木船上的那名黑少年。
出于习惯性的警惕心,即便那艘随波漂流的小船不够平稳,天鹰也没有放弃对来人身份的辨识。
可对方的样貌着实是欠缺特色至极,除开“黑”、“戴眼镜”以外,少女一时间便再也想不出这位少年到底有什么能够记住的特点了。
哪怕是年龄,她都难以看个大概,因为对方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处在少年和青年之间这段过渡时期中。
不过天鹰没有再犹豫下去,她立即用上最后一丝力量,将手伸向小船所在的方向。
没过多久,那名黑男子便努力地递去某样东西,且在确保天鹰握住那件长杆状物体的末端后,小心翼翼地把天鹰给拉了过来。
青年固然急于施救,却亦不失分寸,并不慌张,像是早已适应这等状况。
他慢慢地让另一条手臂牵住天鹰的手杖,接着攀住少女的右臂,尽量将她平缓安全地拉或抱上船。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难免有点意外。
纵使意识有些朦朦胧胧的,然而天鹰依旧感觉到对方的态度相当僵硬和尴尬,尤其是在瞧见她的脸的时候。
幸而这份矜持未曾造成什么坏的影响。
青年在搭上天鹰的手,安置好她后,就全无留恋地放开了少女,随后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躯上。
“意外的顺利。”说完这句话后,黑男人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让人完全想象不出他方才的淡定和坦然。
此时此刻,比起救命恩人的外貌,天鹰反而对他身后那片天空印象更深。
灿烂的阳光排开阴沉的天空,破云而出,久违的暖意再度投射到船上的诸人身上。
这时候,天鹰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那名没有特点的少年像个失去牵引线的玩偶那样坐在不远处,他左手边的船沿则坐着一名扎着单马尾的棕妙龄女孩。
穿着黑色水手服的她正笑意盈盈地凝视着天鹰,时不时会偷看一下还在喘气的黑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