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窈夭却是第一次没敢擡眼看他,只下意识屏住呼吸,唇上没什麽血色,漂亮的睫羽更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这样的她,显然在怕他。
怕到江揽州呼吸之间,竟觉得哪里在隐隐刺痛。
脑海中不由想起三年前的一幕。
彼时京郊,皇家秋猎。
满山的枫叶灿灿,美得如火如荼。
宁钊郡主穿着漂亮裙子,带着她的辰璃宝欢,坐在小马扎上,于夕阳下支着下颌,在天池湖畔的栈道台上举杆钓鱼。
期间有位一直仰慕傅廷渊的贵女,“不慎”跌入湖中,恰逢世家儿郎们从猎场出来,恰好经过那处枫林栈道台,那贵女便大喊太子殿下救命。
为免肢体接触,但又不能见死不救,傅廷渊最终用鱼竿将那贵女拉了起来,出水之後,那贵女却是心有不甘,转头又指着薛窈夭,说自己是被宁钊郡主恶意推下去的。
彼时江揽州也在。
他抱臂靠在栈道栏杆上,冷眼旁观,等看好戏。
却不想少女听罢指摘後没哭没闹,二话不说就伸出双手,当着一衆世家子的面,竟真将那贵女一把推下了湖。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少女拍拍手笑眯眯说:“好啦,这下是真推她了,不是被诬赖啦!”
她不为自己解释辩驳,而是选择将“罪名”坐实。
傅廷渊见状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宠溺又无奈地摇摇头,再次将手中鱼竿递了出去。
这样一只小霸王,显然早被人宠得无法无天。
所谓娇纵跋扈的名声,也大都是这麽来的。
却也因为那份鲜活生动,她耀眼得近乎炫目。
而今她家破人亡,身後无依。
此时此刻。
更满心满眼都是恐惧。
江揽州曾厌恶那份被傅廷渊宠出来的“嚣张跋扈”。
且不想与傅廷渊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当她真的怕自己怕到这个地步,
应该感到快意的。
却不想。
疼。
丝丝缕缕,有如牵丝的藤蔓搅入心口,拉扯出如有实质的细碎疼痛。内心更好像分裂出两个人,一个想要被她抚慰,也想她愉悦,大不了做到她唤他夫君求饶为止;一个在坚守底线,以及内心深处那个幽暗自我。
“没什麽话要说吗,王妃。”
甫一开口,依旧是低磁干净的声线,清悦好听到拨人心弦,偏又隐蕴凉意,并不比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受多少。
少女擡眸,四目相望。
“有的……”
对上那漆黑凤眸,试图在里面找寻辛嬷嬷所谓的“王爷很爱王妃呢”。
却只窥见一片漆黑,混沌。
像在大雾中走路,薛窈夭听见自己说,“首先,谢谢殿下为我做主,也谢谢你依旧站在我这边。其次,那只猫……名叫暖暖,即便不是傅廷渊送给我的,我也会爱它疼它,它陪了我将近四年,殿下会懂的吧?你也一定知道孟雪卿是在刻意挑拨,但这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对吗?”
嘴上说着话,少女试探着伸出手去。
小心翼翼去碰男人的脸颊,“殿下心里,其实……是爱我的,对吗?”
话音刚落。
有阵阵脚步声传来。
薛窈夭擡眸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月洞门下,萧夙和穆言终于带着一帮玄色卫士返回来了。
“找到了找到了!”
“来医师!医师在哪?!”
穆言嗓门大,人未到声先至,语气竟是急得不得了。
原因无他,小猫被人摔断了腿,可能是因剧痛难忍又格外恐惧,不知怎地就一路蹿去了东阁後院,还掉湖水里去了。
穆言找到它时,小家夥全身毛发湿透,浑身都在发抖,却一直在试图努力爬上岸边,却因後腿无法使力,发出极为虚弱的惨叫呜咽。
小心翼翼给它捞出水後,穆言和萧夙大致检查了下,猫没有明显外伤,但嘴有血渍,可能被摔出了内伤,腿也断在内里,都吊着了。。。。。。
穆言心疼坏了,也气得几乎当场红眼,无法想象得是多大的力气与恶意,能对这麽一只小家夥下手如此之重,也不知府上的医师能否救治,猫又能否活得下来。
可谓心急如焚。
薛窈夭下意识站起身来。